艦艇的第一個目的地是穆城,要在這個地方停留兩天。穆城新上任的軍事首領是隋清宴以前的同學,說是要帶人上艦艇參觀一下。時然不想打攪他們,就決定自己在房間里待一天,等他們走了再說。
一大早艦艇就格外熱鬧。她從窗戶往外看去,士兵們一字排開地站好迎接,黑色的轎車停在隊列的最前端,制服筆挺的男人在幾個人的簇擁下穿過隊列,向艦艇走來。
那應該就是隋清宴的同學了,時然想。
她本想看會書,但看著看著就睡著了,迷迷糊糊間被門口的喧鬧聲吵醒,她沒完全清醒,皺了皺眉往門口走去,打開門想看看是什麼在吵。
結果對上一雙圓溜溜的雙眼。
兩個人無聲地對視了一會。
“哇!是漂亮的小姐姐!”小男孩像發現了什麼珍寶一樣,拽著她的手就往走廊的另一邊跑,“哥哥!你快看我發現了什麼!我想要這個小姐姐陪我玩!”
時然被他拽著一路踉踉蹌蹌地往前走,小男孩一手抱著玩具,應該是剛剛在她門口發出噪音的罪魁禍首,另一隻手拽著她,時不時地回頭,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
時然有些無奈,一路被拉到了走廊盡頭的房間里。
“哥哥!我發現了一個漂亮的小姐姐!”男孩聲音興奮極了,“能不能讓她陪我玩!”
時然這才發現房間里坐著隋清宴和一個陌生的年輕男人,洲安洲越都站在不遠的一側。
小男孩說的哥哥似乎就是指的這個陌生年輕男人,但時然發現他一看到自己,臉上全是驚訝,甚至“砰”地站了起來。
“這……時……”年輕男人不可置信地看著時然那張臉,又看向隋清宴,“人造人?隋清宴你終於瘋了?”
時然另一隻手甚至還抱著枕頭,也沒來得及穿鞋,光腳踩在冰冷的地面上有些瑟縮:“不好意思,這位小朋友一直拉著我,請問他是……”
洲安眼疾手快,立刻跑過來把小男孩抱了起來。隋清宴注意到時然光著的腳,起身向她走來:“怎麼不穿鞋?”
“我也沒想到——”話音未落時然就被他打橫抱起,她大腦都空了,“你——”
隋清宴一直對兩個人之間的相處拿捏得很有分寸,從沒有過讓人尷尬的曖昧接觸,因此對於這個突如其來的公主抱,時然始料未及,甚至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跳下去然後扇他一巴掌罵他占自己便宜?電視劇里好像都這麼演,但是不是有點過了?
裝作無事發生?可她甚至能感覺到他的心跳體溫,隔著衣料源源不斷地傳遞過來,讓她頭一次產生了心慌意亂的感覺。
可既然隋清宴都不介意了,她顯得耿耿於懷會不會太矯情?
大腦一片混亂。
一定是昨晚睡得太遲了,她暗暗地想。
時然還在想著要怎麼辦,隋清宴已經抱著她走進她的房間把她放在沙發上。時然看著他拿起拖鞋向自己走來,決定採取最後一種辦法,轉移話題:“剛剛的那個人是你的同學?他為什麼說我是人造人?”
隋清宴替她穿好鞋,隨意地說:“他有女性恐懼症,所以催眠自己看到的女性都是人造人。”
時然有些懷疑:“還有這種病?可是他說你終於瘋了,是什麼意思?”
“可能是沒在我的艦艇上看見過女人,很吃驚。”隋清宴起身,看向她的眼睛,聲音溫柔,“以後記得要穿鞋,艦艇的地板很涼。”
“哦好,謝謝你。”時然抱著枕頭,目送著他離開。
隋清宴回到房間,關上了門,艾文急忙問他:“所以時然她還活著?她沒死?你真的嚇死我了,我以為你想她想瘋了做了個人造人養在艦艇里。這事要傳出去你家那群老東西又得發瘋。”
隋清宴目光巡視一圈:“你弟弟呢?”
“讓人把他帶去吃點心了。這裡沒別人了,你快回答我的問題,你什麼時候知道她沒死的?”
“五年前。”隋清宴難得露出了疲倦的神色,“不然我不可能活到現在。”
艾文神色複雜:“所以是那群老東西騙了你?不對,你那時候——”
隋清宴垂眸打斷了他:“不是,他們也不知道。這件事說來話長,以後有時間再和你解釋。現在我希望你能儘可能地替我保守秘密,時然她不記得了,你別在她面前提。”
“她失憶了?”艾文有些驚訝,“怪不得……她不認識我。”
他放鬆下來,重重地坐回了沙發上:“你想帶她回帝都?”
隋清宴也跟著坐了下來:“嗯。”
艾文忍不住說:“你就不怕他們又——”
隋清宴微微笑:“現在的我已經不是五年前的我了。”
“好吧。”艾文認命地點頭,鬆了一口氣般往後靠在沙發背上,“我在穆城估計有的待,不在帝都幫不了你什麼忙,不過我表姐是帝都醫院的,認識挺多帝都精神科專家,如果你想解決她的失憶問題,我替你聯繫。”
“謝了。”隋清宴笑了笑,“暫時還不急,等她再……愛我一點的時候再說吧。”
艾文笑了起來:“聞名全帝國的天才指揮官居然還有這麼卑微的時候,傳出去可別說我倆是同學,我嫌丟人。”
隋清宴也笑了起來。
晚上洲越敲門來送晚飯,告訴她隋清宴跟著他的同學一起去穆城市政府赴晚宴了,所以今晚只有她一個人在艦艇上吃晚飯。
時然吃著飯,隨口問:“我明天可以出去逛逛嗎?聽說穆城有一條街特別有名。不過你放心,我會趕在晚飯之前回來的。”
洲越調出隋清宴明天的行程,擅自替他答應了下來:“沒問題。指揮官明天也有空,他應該很樂意陪您去的。”
時然連忙說:“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不需要人陪同的。”
“不行。”洲越神情嚴肅起來,“時然小姐您沒有公民身份,連支付功能都無法正常使用,隨身攜帶大量現金又有可能遭遇危險,所以出於安全考慮,最好是有人陪同。”
時然完全沒考慮到這點,出了赫城,她的身份識別晶元就像是一張廢晶元,一點用都沒有。於是她只好點頭:“那好吧,不過如果他很忙的話我就不出去了。”
夜色漸深,一輛黑色的轎車平穩地在路上疾馳,車窗上映著城市夜生活的燈紅酒綠,車內卻一片寂靜。
隋清宴坐在車上,手指在屏幕上滑動。接到洲越的通訊以後他就聯繫了艾文,此刻他正在看艾文剛剛發來的一大堆穆城特色推薦,打算挑幾個明天帶時然一起去。
“指揮官。”前排的洲安看了眼後視鏡,“還在跟著我們。”
他頭也不抬:“幾個人?”
洲安手指在儀錶盤上點了點,回答:“捕捉到的是五個人,前面兩個後面叄個。車上沒有重火力武器。”
隋清宴笑了一聲:“五個?找個沒人的地方解決了。”
“是。”洲安改變車的路線,從公路上駛出,將車一路開到一個偏僻的小公園。車左拐右拐地停在一個小樹林邊,洲安熄了火,又看了眼後視鏡,準備下車。
“速戰速決。”他看了眼時間,“回去還能和她說聲晚安。”
“是!”洲安表情都嚴肅了幾分,活動了一下手指,開門下了車。
隋清宴坐在車內,姿態閑散地在屏幕上勾勾畫畫,彷彿車外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似的。等他差不多挑選好了明天的早餐餐廳,洲安拉開了車門,低頭向他彙報:“都解決了,按慣例留了一個活口,您需要問什麼嗎?”
隋清宴關了終端,從車內鑽了出來。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個屍體,幾乎都是脖子被擰斷,無聲無息地倒在地上,看起來像是睡著了一樣。
他走到唯一還在喘氣的那個人面前,伸腳踢了踢他,像是對待垃圾一般。
“唔……”男人發出痛苦的悶哼。他躺在那裡,明明沒有東西綁著他,卻姿勢僵硬動彈不得。洲安用電流將他肌肉都麻痹了,讓他連自殺都做不到,只能睜著眼怒氣沖沖地瞪著隋清宴。
“上次是二十個人,這次只有五個人。看來那一刀給了你們不少愚蠢的信心。”他語氣散漫,“是我的錯。”
他從腰間拔出槍,眨眼之間快速扣動扳機。槍是消音的,沒有聽見槍響,那幾個屍體的眉心就被按順序貫穿,血霧瞬間噴了出來,洶湧著將他們身下的泥土染得一片深色。
男人眼神驚恐起來,因為隋清宴慢慢地將槍口對準了他。
隋清宴輕笑:“回去告訴派你們來的那個廢物,先不說他永遠殺不了我,就算他殺了我又怎麼樣?帝國大把的將領都比他強,真以為指揮官的位子那麼好坐?我能坐是因為我有本事。”
他漫不經心:“他當初在競選時乾的那些好事我可還記得清清楚楚,等我回帝都了,新賬舊賬和他一起算。”
他收了槍,轉身往車上走,又像是想起來什麼,回頭補充了一句:“那一刀好像給你們造成了不少誤會,我解釋一下,我故意讓你們刺的。希望不會讓你們對自己的刺殺水平造成誤解。”
他鑽進車裡,洲安替他關上了門,繞到駕駛座也鑽了進去。車子發動,很快就消失在了視線之中。
隋清宴坐回車裡,看著窗外的夜色,想到了什麼,唇角忍不住勾起。
那晚他本來是精心策劃了一場英雄救美的戲碼,為此他還特意和赫城市政府打了個招呼,讓他們撤了安保巡邏的隊伍。沒想到在等時然回來的時候,這群人突然跑來行刺,他本想快速解決不打亂計劃,卻在看到藏在袖子下的鋒利刀尖的那一刻改變了主意。
她向來心軟,與其他來救她,倒不如讓來她救自己。
他賭對了。
他低頭,無聲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