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以後她先去卧室看了一眼。男人仍保持著靠在床上的姿勢,低頭認真地看著一本書,姿態優雅,時然認出那是她放在床頭的睡前讀物,是用來打發時間的無腦愛情小說。
見到她回來了,男人抬頭,露出一個微笑:“歡迎回來。”
她裝模作樣地咳了兩聲,從他手中抽掉那本書,丟進抽屜里,轉移話題:“聯繫你的家人朋友了嗎?他們什麼時候來接你?”
“嗯。”他慢條斯理,“他們正在趕來的路上,而且我的傷也還沒好,不方便舟車勞頓,他們怕留下什麼後遺症,希望我能在你這裡養好再走。”
時然張了張唇,心想,以你的家族和財富,就算不能立馬回帝都,轉到市中心的大酒店享受上等生活也綽綽有餘吧。
“我這裡條件挺不好的。”時然拆開退燒藥,在床頭倒了一杯水遞給他,努力暗示,“你也看到了,生活條件非常簡陋,床都只有一張。我只能勉強養活我自己,可能,嗯,沒有辦法讓你有很好的體驗。”
“沒關係,我很喜歡這裡。”他語氣聽起來十分溫和,“我的賬戶里還有一點錢,如果時小姐不介意,可以去帝都銀行取出來,隨你支配。”
時然沒吭聲。
男人繼續開口,聲音低了下去,語氣軟了起來:“如時小姐所見,我現在遇到的情況比較複雜,請恕我不能和你交代全部的細節,但我確實是處於一個比較危難的境地。在我的朋友們趕來之前,我不能輕舉妄動。而且我受的傷比較重,實在是沒辦法……”
他聲音越來越低,甚至還咳嗽了兩聲。
時然看著他病怏怏的神色,仍舊蒼白的臉和唇,嘆了口氣:“算了,就待在這吧。救都救了。待會把你的賬戶還有授權給我,我去取錢。”
時然容易心軟,但她絕不是無私奉獻的聖母。
她從客廳取回剛剛買的大袋東西,一件件取出來:“這個是剛剛給你買的兩套衣服,我也不知道你穿多大碼,就和店員對比,目測了一下,你將就著穿;這個是醫療機器人推薦的一些葯,上面有療程,你自己記得按時吃;這個是一些生活用品,你看有什麼需要的就拿出來用……”
做事貼心、穩妥、有條不紊。是時然同事對她的評價。
她將東西都放在床頭櫃邊,看著他:“還有其他的問題嗎?”
男人沉吟:“你……對所有人都這麼周到嗎?”
“也不算吧,我沒那麼多精力。”她站起身,“我習慣了要麼不做,要做就把它做好。既然我決定了救你,那就好事做到底。”
多管閑事不是時然的風格,但她既然管了,就不能讓當初做決定的自己後悔。
“你睡會吧。剛吃了退燒藥估計會有點困,等晚飯了叫你。”她走到窗邊,將窗帘關好,“好夢。”
時然下午看了會電視,在沙發上打了個盹,被管家叫醒,準備做點飯。往常她的休息日一般是隨便弄點吃的,但現在家裡有個病人就不能太隨便了,得讓他吃點有營養的東西,早點養好早點送走。
做完飯發現離飯點還有點時間,她把飯菜保溫,決定出門去帝都銀行一趟。男人在睡前給了她賬號和授權,她不是做慈善的,她得去取點錢。
她上班路上很多次經過帝都銀行,但一次也沒有進去過,因為她的存款遠遠達不到帝都銀行的門檻,每天只能看著華麗的大門然後默默計算自己還要工作多少年才能有進門的資格。
帝都銀行門口是迎賓機器人,需要先登記身份才可以進入,時然刷了身份識別。她的身份只存在於赫城的系統,是之前花了很多錢讓黑市有門路的人辦的,姑且算是有了赫城的居民身份,但是在帝都的人口信息中心,還是沒有她的名字。
“時然小姐,歡迎您來到帝都銀行赫城分行,請問您今天需要辦理什麼業務呢?”迎賓機器人將她帶到一處雅座坐下。
她暗暗地打量了一下周圍,大理石的瓷磚被擦得一塵不染,映射著來回走動的人影,挑高的屋頂中央掛著名貴的吊燈,輕柔的音樂像流水一樣在空氣中輕緩地流淌。
銀行里人並不多,穿著黑色正裝的工作人員來回地穿行,但都步履穩健極為得體,將顧客帶到用植被自然隔開的一個個小區域,所有的交流都是輕聲細語的。
“我來取點錢。”
機器人的臉閃爍了幾下,屏幕上迅速地出現了輸入符:“請識別您的賬戶。”
時然輸入一串數字,然後又刷了下自己的身份晶元。
屏幕顯示識別中,隨後機器人開口:“請稍等一下。”
時然坐在沙發上,有些拘謹,她畢竟是來取別人的錢,總有一種狐假虎威的不自然感。
沒一會她聽見匆匆的腳步聲,穿著黑色正裝的人走到她身邊,面帶歉意地鞠躬:“抱歉,時小姐,讓您久等了,請到這邊來。”
時然跟上,一路上聽到工作人員不斷地道歉:“真的非常抱歉,因為您名下沒有賬戶,所以系統根據您的個人信息做出了程序的判斷,導致我們沒能及時關注到您,為您提供服務,是我們的疏忽,希望您能原諒我們。”
時然微笑:“沒關係,只是來取點錢而已。”果然,銀行會根據來人的身份信息進行不同程度的招待,時然作為一個普通人,並沒有得到重視,反而是輸入他的賬號之後,銀行的態度對她產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她跟著侍者上樓,走進一個房間,一個笑容和藹的中年男人熱情地迎了上來:“時小姐您好,我是帝都銀行赫城分行的負責人,我姓達克。”
“達克先生您好。”她掛著禮貌的微笑,心想這陣仗未免太大了些。
達克招待時然坐下,隨後侍者送來了一堆讓人眼花繚亂的精緻點心,甜品,還有紅酒和茶。時然面對負責人的熱情不好推辭,象徵性地吃了幾口。
一番寒暄之後,達克開口:“請問時小姐這次是要辦什麼業務呢?”
“取錢。”
“好的。請問要取多少呢?”
“兩千吧。”時然在心裡估算了下,起碼能用半個月。
“兩千……兩千萬是吧?我馬上讓人去準備。”
“等等等等!”時然就沒聽過這麼大的數字,驚到了,“是兩千銀幣,不是兩千萬,我不需要那麼多。”
達克也一臉驚訝,但畢竟見過大風大浪,很快鎮定下來:“明白。”
時然還被那“兩千萬”砸得轉不過彎,隨口問一句:“我能問問,這賬戶里的餘額是多少嗎?”
達克向她展示了屏幕:“很抱歉,這個賬戶的全部資產我們也沒有辦法全部查看,因為超過分行的支取上限了,具體數目您可能需要去帝都總行確認一下。”
時然看著那一串數都數不過來的零有些頭暈眼花:“這些錢……我能一次性都取走嗎?”
“沒問題。”達克回復很乾脆,“您的賬號被授予的是全部許可權,可以隨意取用,只是您要取的話可能得給我們一點時間,數額太大了我們也要準備一下。”
時然沉默了,有那麼一瞬間她產生了拿錢跑路的衝動。
如果說,她救了一個陌生男人,並且放心地讓他一個人在自己家,對自己的私人財產造成威脅,是她一個不太理智的決定。那麼這人這麼輕鬆地把這麼有錢的私人銀行賬戶的全部許可權開放給她,絕對是瘋了。他就不怕她侵吞他的全部財產嗎?還是說有錢人的金錢觀念都很淡薄?這裡面的錢買下整個赫城都綽綽有餘吧?
時然開始替他心痛錢。
回去的時候他還在睡,黑暗的房間里只能聽見輕微平穩的呼吸聲,她點了點屏幕:“管家,叫客人起床。”
“收到。”房間亮起了燈,同時開始播放音樂,管家的聲音伴隨著響起,“現在是下午6時12分,氣溫27度,您該起床了……”
時然站在門口,看著床上的男人微蹙著眉迷濛地睜開眼睛。
“管家,報體溫。”
“客人的體溫是37.1度,已經恢復到正常水平。”
看來是退燒了。時然敲了敲牆壁喚起他的注意力:“該吃飯了。”
她給他端來飯菜,有些緊張地觀察著他的神態。
“怎麼了?”他捕捉到她的視線,低聲問,“為什麼一直看著我?”
時然不好意思說是因為自己廚藝太爛了怕這位貴族少爺嫌棄,於是換了一個委婉的問法:“如果你吃不慣,我可以去酒店幫你訂餐。”
他彎了彎唇角,聲音溫和:“不用,我不挑食的,你做的飯很好吃。”
還行,居然不是很嬌生慣養。
時然看著他吃飯,又開口:“我剛剛去取錢了,最後取了一萬銀幣,和你說一下。”
她心想,這麼多錢就當成是他的報答好了。
他頓了頓:“才一萬?”
“你要是想多給我也不介意,不過一切等你好了再說。”自己拿和別人給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時然救人完全是出於善良,她不會把這個當作要挾金錢的資本,但也不意味著她會拒絕別人合理的感恩。
等他吃完了,時然把碗收走,走到房間門口又想起來了什麼似的停下腳步:“那個——”
“清宴。”男人開口,“我的名字,你一直沒有問過我。”
她歪了歪頭:“隋清宴?”
他難得露出了意外的神色:“你知道我姓隋?”
“你原來的衣服袖口有花紋,我搜索了一下。”她嘆了口氣,“這也是我一直不想問你身份的原因,你們這個階級的,知道得太多對我來說沒有好處。”
“不用擔心。”他微微笑起來,深邃漆黑的眼底流動著隱隱的光,“我向你保證,你不會受到任何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