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沉洵坐到竹椅上之前,飲花問:“有紙筆嗎?”
沉洵點頭:“有的。”
“那取來吧,再拿一塊能遮住眼的布條。”
沉洵將這些取了來才坐下,又遵照飲花的指示,脫了鞋赤足踩在地上。
飲花在紙上寫寫畫畫下一些教人看不懂的東西,迭起來,一張讓沉洵踩在腳下,一張跟著布條一起綁在了他的眼前。
寂行無從插手,這麼看了半天,問:“要我做什麼?”
飲花卡了殼,猛然想起的確有用得上他的地方,愉快道:“這樣,你就在旁邊念誦經文吧,哪篇都行。”
寂行露出個淺淡的笑,欣然道:“好。”
將一切準備工作做好,飲花問沉洵:“準備妥當了嗎?”
沉洵緊張地“嗯”了一聲。
“好,閉上眼睛。”
飲花深吸口氣,轉頭對寂行頷首,小聲示意:“可以開始了。”
伴隨著寂行的念誦聲,飲花緩緩搖了幾下鈴鐺,也低聲念起什麼。
在繞著沉洵左右各轉了叄圈之後,飲花在他面前站定,俯身將鈴鐺靠近他耳邊輕輕一晃,點了一下他的額頭。
“上路了。”
沉洵忽然激靈一下,腰背挺直起來。
飲花在他面前的另一張椅子上坐下,緩緩開口:“不必匆忙,慢慢走,向前走。”
沉洵只知道自己在從閉上眼之後,眼前就好像漸漸出現了另一個世界,這裡白茫茫一片霧氣,看不清前路,也看不清近旁的所有。
但他能清楚聽到外界的聲音。
那是沉靜的、能安撫人心的誦經聲,和一段不明就裡的低語。
他好像一個飄零的孤魂,只能按照飲花說的,一直走,向前走。
直到聽見她問:“到哪裡了?”
沉洵意識到自己還能說話,將所見如實稟明:“不知……這裡什麼也看不清。”
“無妨,再走一走。”
沉洵接著往前,過了片刻,腳步忽地頓住。
前面有隱約的人聲傳來。
他說:“前頭好像有人。”
飲花:“誰?”
“不知道,”沉洵極力辨認,看見兩點移動的星火,“似乎是……燈籠?”
“可以靠近去看一看。”
沉洵便跟在那點亮光後頭,加快腳程趕上去。
霧氣在行走間逐漸散開,那兩點光隨之越發明晰起來。
於是沉洵發現,前頭是有人,不止一個。
飲花密切觀察著沉洵的反應,見他原本鬆開的拳頭倏然又攥起來。
他說話的聲音有些抖。
“那是……我自己?”
飲花引導他:“仔細看,你在做什麼?”
路邊的槐樹影影綽綽,這裡安靜到他幾乎能聽見細微的蟲鳴,走路聲沙沙地傳進耳里,沉洵這才發現,腳下的這條路多麼熟悉。
“我是在……回家的路上。”
“你一個人嗎?”
“不,不是,”沉洵語氣肯定,“前面還有兩個人,那是他們的燈。”
“看得清是誰嗎?”飲花問。
沉洵加快步子努力靠近,不知為何忽然倒吸一口涼氣。
飲花忙問:“怎麼了?”
“小佛主……”
飲花當他在叫她,應了一聲,沉洵卻說:“不……我是說,那是你,小佛主。”
飲花不由恍了神,寂行的誦經聲跟著凝滯了一下。
“那另一個人是誰?寂行嗎?”
“正是。”
他們此前果然有些淵源。
照沉洵所見,那似乎只能是正月十五那夜,他們去給了無祭掃后遇見,但她和寂行並無任何印象。
飲花下意識看向寂行,後者也正望過來。
好看的薄唇翕動,他邊誦經邊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
飲花思忖片刻,又去畫了張符咒。
沉洵正沿著那條路走著,忽然感覺手背上感受到什麼東西,驚得低頭去看,卻什麼都沒有。
毛骨悚然的感覺從後背爬上來,飲花的聲音這時響起。
“你手別抖, 別讓這張符紙掉下來。”
原來是外頭那個世界。
虛驚一場,沉洵放下心,連連說好。
飲花將紙迭起放在他的手背,自己隨之伸手覆上去,另一隻手則搖著鈴鐺,低聲念了一段咒語。
幫他人觀落陰,做法者幾乎很少會主動介入,通常都是聽當事者轉述,跟隨他們的視角去看,為的就是避免自己的進入攪擾別人的命數。
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只能襄助,多摻和了只會推波助瀾,適得其反。
而如今既然沉洵的境遇里有她與寂行,飲花勢必要去親眼看個究竟。
沉洵正惴惴盯著前面幾個人的動靜,半天也沒聽見飲花再對他下什麼指令,於是小聲喚道:“小佛主,我還要怎麼做?”
沒人答他,沉洵又喊了幾聲小佛主。
“跟著他們就是了。”
“哦哦好的。”沉洵快速應道。
話音剛落,他驀地意識到什麼,一下如驚弓之鳥般跳到一邊,睜大了眼望向方才所站之處身側。
飲花顯然也被他的一驚一乍牽連,默默眨幾下眼,道:“怎麼了?”
沉洵看看那邊,又看看這邊,顯然那個飲花還提著燈在同身旁的人說話,這個飲花已經恢復平常,和善地微微笑著看向他。
“小佛主,你你你……你也進來了?”
“是的,”飲花學他,“我我我也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