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歸取來傘時,轉身卻見寂行已不在原地。
朦朧的雨幕虛虛籠罩著他,約莫地面被雨打得太過濕滑,寂行險些腳下不穩。
寂歸追過去遞上傘:“師兄慢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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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們陸陸續續都趕來救火,飲花起初還在一旁作出急切的模樣,趁沒人發覺的檔口立刻向門口去。
她被帶來陸宅時留心注意了路線,一路順暢到了門口。
外頭有兩個守門的家丁,飲花想了想,換作一副驚懼的神情小跑出去:“裡頭走水了,快去幫忙救火!”
那兩人是親眼見著這女子被綁著手跟在少爺後頭走進去的,頓時狐疑道:“你不是被綁著來的那個嗎?”
飲花靈機一動,故作含羞帶怯的神情道:“陸公子非要如此……”
兩人神情皆是一滯,一人又道:“胡說!我家公子還受了傷,不是你弄的?”
“都說了,是你家公子非要如此……”
隨從都是年輕男子,雖未經事,但在這陸府門口守了這麼久,多少也知道陸聞達那些風流韻事,一時只當少爺又多了什麼新癖好,當下尷尬地移開眼。
其中一人往院子里看去,雖不見火光,卻見被屋子掩住的後院正升起縷縷煙氣,忙對另一個使了下眼色。
飲花忽悠人也要趁熱打鐵:“再不去,火就該燒到你們老爺少爺的屋子了!”
聽聞這話,兩人驚慌對視一眼,趕忙沖了進去。
飲花見兩個隨從的身影消失在拐角,面上的焦急神色漸隱,出門拐進了一條小道。
這條小道沿著陸家繞了一圈,柴房旁的圍牆外便是這路了。
飲花走到煙霧升騰起的地方停下,在一牆之隔的距離聽見裡頭雜亂無章的腳步聲。
忽然一聲凌厲的怒喝傳來:“小娘子呢!”
下人不知說了什麼,飲花豎著耳朵聽也沒聽見,偏又能聽見陸聞達說話:“她要是死在裡頭,你也別活了!”
飲花這回隱約聽見那下人連聲道:“是是是!”
“給我進去看看!”
接著又只剩那些雜亂的聲音,過了半晌才聽見陸聞達像是要將牙嚼碎似的,怒道:“好啊!好啊!”
“你們!給我出去找!掘地叄尺也要把人挖出來!”
這是發現了?
忽然有什麼落在了鼻尖上,一下有些涼,飲花摸摸鼻子,抬頭。
烏雲已壓到了頭頂來,還沒等人反應,越來越多的雨珠子落下來。本就未燃起怎樣大的火,加上愈多的水汽相助,牆內的煙氣已下去不少。
巷口幾道身影匆匆過去,估計是陸聞達派來的人按去她家的路線追了。
眼見著裡頭的火被滅得差不多,飲花思忖之下,尋了另一條道也打道回府。
被雨淋濕了不少才見有賣貨郎在兜售油紙傘。
老漢身著蓑笠,肩上擔子一前一後挑著些把傘,飲花過去挑了一把,付了銀子撐開傘時贊道:“傘面繪得著實精美。”
那老丈爽朗笑了幾聲,不免聽出幾分驕傲道:“我女兒畫的,她手巧。”
飲花握著傘柄轉了兩圈,從一面透過來的蓮花圖案也跟著轉起來,於冬末的冷雨中盛放。
“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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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花悄悄回了家一趟,沒見家中幾人有何不妥,大約陸聞達的人尋人不見回去稟報了。
她不想回家,沒怎麼猶豫便徑直上了山。
飲花同寂行的幾個師兄弟都打了招呼,得知他在會客,便回了她的那間廂房。
方才淋了雨,飲花本欲先洗個熱水澡,結果因著屋裡暖和,又接連一番奔波,她沾上軟榻沒多久,便悶頭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沉,醒來時腦袋一陣暈眩,鼻子也好似悶悶的,飲花使勁吸了兩下鼻子,才覺得透進來些氣。
“醒了?”
飲花正打著哈欠坐起身,倏忽聽見有人說話,不防驚了一個哆嗦。
哈欠打到一半,飲花淚眼朦朧間才注意到不遠處坐了一人。
往常午後陽光明媚時,屋裡常有光亮伴著樹影搖曳,今日雨打風吹,室內也跟著暗了不少。
但勾勒得出他的輪廓。
寂行點了桌上的燈,袖間帶風,搖曳的就變成了燈火。
他走過來,一言不發地凝著她,飲花被看得發毛,顧不上問他怎麼在這兒,只聽寂行忽道:“起來。”
“啊?”
“站起來。”
“喔……”
飲花竟也沒想起來要問他為什麼,站起身時頭暈了一下,腳下險些一個踉蹌,手肘忽被人托住。
那隻手很快鬆開,飲花忽然有些想把他拽回來。
現在好冷,可他掌心是暖的。
寂行視線將她從頭到腳逡巡了一番,很是反常。
飲花忍不住問:“……你看什麼?”
聲音悶了不少,響在腦海裡頭一般,飲花不適地晃了晃腦袋。
寂行蹙起眉,冷不丁道:“你著涼了?”
飲花怔住一下,摸了摸額頭:“有嗎?”
寂行眉頭皺得更緊:“躺回去。”
飲花:?
“你在訓犬嗎?鄰居家小四兒就是這麼訓他家小狗的!”
小四兒是個五歲的娃娃。
“不是,”寂行愣了一下,說,“感染風寒了,就要捂著。”
飲花“哦”了一聲,不同他計較。
兩人一站一卧,大眼瞪小眼了片刻,飲花先開口:“我要洗澡。”
寂行似是有別的話要說,但只悶了半晌,道:“我去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