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作、劇。
林喜朝見過太多次類似的笑容,藏著戲謔、逗弄以及明晃晃昭然若揭的惡意,她在高二初期,在和柯煜反覆地打賭、較勁時,總是能從柯煜的臉上,看到直觀無差的笑意。
吸氣,林喜朝穩定心神,把手攤到他面前,“麻煩把手機還給我。”
檀孑安沒動作,五指依然抓握著手機,他目光落到溫聽身上,問,“你要帶著她去哪兒?”
溫聽微挪步上前,眼前的狀況很突然很棘手,她無法處理,只能無力又徒勞地解釋著,
“我有點口渴,想讓她陪我去買點喝的。”
“自己去。”
檀孑安回她,“柯煜要過來了,等會兒找不到人。”
林喜朝蹙眉,她現在壓根不關心這倆人的談話,檀孑安的不動作讓她有些焦躁。
她攤開的手掌五指微動,語氣帶了些急,再次重複:“請把手機還給我。”
檀孑安的視線在溫聽這,他不為所動。
手機照舊在掌心翻轉,像是在撥弄他自己的物件。
溫聽看向林喜朝越來越著急的臉,為難地叫了一聲,“孑安哥。”
“先去。”
躊躇了幾秒,溫聽咬唇,轉身離開。
賽道的間歇轟鳴聲遠遠地傳入耳中。
林喜朝和檀孑安相對而立,眼前的女孩惱怒地看著他,手掌僵直但依然執拗地保持攤平姿勢。
他目光駐留一瞬,才終於將手機遞過去。
伴隨著金屬外殼的重量落定手心,檀孑安輕飄飄地開口。
“溫聽喜歡柯煜。”
林喜朝有一瞬間的微滯,但並未答話,她解鎖滑開手機,看到柯煜的兩個電話和一條信息。
檀孑安落眼辨她神情,繼續說,“柯煜高二轉回來,和溫聽一直是同班同學,同競賽組成員,同個大學。”
他看到林喜朝的手指僵在屏幕,慢悠悠補上最後一句,“她和你還挺像。”
呼氣。
林喜朝動了動指,將手機熄屏揣進兜,他輕聲問,“……所以呢?”
這種故意將兩個完全不相干的女生綁在同一個男人身上,再加以評價、比較,期望能見到她們拈酸吃醋或者針鋒相對的行徑。
林喜朝想起與此相關的許多例子,心情也變得更為糟糕。
“所以就是。”
檀孑安經過林喜朝的肩膀,抄著兜百無聊奈地朝前走,“多問問柯煜,多折騰折騰他,他這一兩年其實過得蠻舒服的。”
言外之意,沒你也舒服,沒你也無所謂。
林喜朝的呼吸聲愈發沉,右手僵得有些發麻,她咬著舌側用疼痛強裝鎮定。
而檀孑安又側過身,上下打量她一眼,“不過你看起來也不太在意。”
他笑了笑,也不知道是在笑誰,“你對柯煜,好像沒什麼好奇心也沒什麼佔有慾。”
所以就好沒意思。
他還記得那一年柯煜來京市比賽,是在冬天吧,他和溫聽就坐在車前座,聽著柯煜自顧自對林喜朝喋喋不休,像個離家萬里的小孩惦記著家中的玩具,彆扭地將自己的思念和執著暴露無遺。
沒想到就這麼執著了快三年。
而有些東西從那一瞬就已然落定,比如他今天會來探視逗耍下柯煜的“玩具”,又比如溫聽,會被柯煜與外表大相徑庭的反差溫情所吸引。
檀孑安輕聳下肩,收回視線,往前一步步離開。
等到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里,林喜朝垮了肩脊,心中一陣煩躁。
她明白的,眼前不過就一陌生人罷了,說話沒有分量也不值一提,但她還是不間斷地生出一些酸酸脹脹的異樣情緒,讓她整個人都窒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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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煜回到座椅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林喜朝。
馬尾有點蔫,毛毛糙糙地順耷在耳朵兩側,她手撐著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看上去很像一個發乾發萎的蕨類植物。
本來被掛了兩道電話他還有些氣,現在看到人蔫了吧唧地坐在座椅區等他,氣也全都散沒了。
柯煜站在她面前,問,“你怎麼掛我電話?”
林喜朝身姿動了動,但依然耷拉著頭,語氣悶悶地回,“不是我掛的。”
“那誰掛的。”
“你朋友。”
“哪個朋友?”
林喜朝嘆氣,她一時之間也想不起那人的名字,就只記得人挺高,有很醒目的胎記。
她如實說了。
柯煜一聽就是檀孑安,他看著林喜朝一臉的精神不振,半蹲下身摸著她的頭問,“他欺負你了?”
林喜朝轉過頭,和柯煜對視,但沒說話。
柯煜蹙眉問,“他們讓你不高興了?”
林喜朝垂下眉睫。
剛她一個人坐這兒亂七八糟地想了挺多,現在一看到柯煜本人,腦子裡紛雜的思緒變得更亂了。
好像有女孩喜歡他,雖然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只是這女孩是他的同班同學,和他一起去了國外打比賽,也共享著同一個好友圈,甚至,那女孩還能講一句相當地道的芙城話。
人很優秀,也好看,性格也安靜穩重。
高中分開的這麼一兩年,他在新的學校新的班級,也依然是活躍矚目到,能影響人讓人深刻記住的存在。
柯煜依舊是柯煜,甚至脫離掉他糟糕難堪的惡劣面,留在別人眼中的,就是一個金光閃閃的模樣。
林喜朝摳了摳手指,又想到柯煜的照片。
他拍下的那500多張照片,展示的是相當淺顯、且浮光掠影般的日常,而當自己真正踏入柯煜在京市的圈子,窺見那些照片沒有展示出的另一面——
好像那個陌生人也說的沒錯。
柯煜過得挺好的,沒她也很好。
思緒跑得更遠,遠到她又想起填志願的那天晚上,柯煜打過來的那通誤解電話。
遠到那通電話結束,柯煜會主動斷聯,又讓蔣淮傳過來一句似是而非的話。
她又開始計較和在意起兩個人在京市的初次見面,看上去就像是偶遇,那如果沒有偶遇呢。
她甚至覺得自己十分雙標,總之,唉,真的好睏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