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 (校園,1V1) - 番五 (2/2)

林喜朝緊了緊垃圾桶手柄,還想接著問,“那……”
“行了,到這就好,你們在外面等我吧。”
垃圾站門口,張齊碩一個人拖動進去,林喜朝止住話頭。
她們在花壇裡面等,她撿了根地上的樹椏子走神,腦子裡回想著剛剛那些事,就被徐媛媛突兀地撞了肩。
媛媛眼睛里滿是想分享八卦的狡黠目光,撐著下巴將腦袋湊向她,壓低音量開口,
“誒,問你個問題,你會在高中談戀愛嗎?”
樹椏子一頓,林喜朝懵然搖頭,但她對上媛媛興緻勃勃的好奇笑意,只得先反拋話題,“你會嗎?”
徐媛媛笑嘻嘻地戳她手臂,“會啊,只是目前我沒什麼喜歡的,要是哪天有個驚天大帥哥追我,我可能會試著跟他談一談。”
“你呢?為什麼不會,我們學校里突出的人還是有很多的。而且你在你以前的學校,應該挺多人追吧。”
林喜朝繼續樹杈子戳地,平靜回答,
“這個,得看遇到什麼樣的人吧,我以前遇到的人都挺糟糕的。”
“而且我性格不太好,哪怕有個不錯的人,深交之後也會覺得我挺沒意思。”
徐媛媛有些訝異,她以為林喜朝會說只愛學習這類冠冕堂皇的屁話,但沒想到人會率先否定她自己。
她提高音量,趕緊反駁,“誰說你性格不好了,你很乖的!”
林喜朝緊攥住樹枝,她抬起頭看著媛媛,神情躊躇,欲言又止。
她很想說,她從小就被這樣誇到大,可是誇一個女孩乖,或許代表她身上沒什麼更突出的閃光點了,長得好看可以被說乖,性格聽話,忍耐,順從都可以被說乖。
大家都喜歡好看又聽話的人。
大家也最容易忽略這樣的人。
她想說,我在人際交往中通常是被忽略的那一個,不管什麼關係,向來如此。
所以有的時候,又很敏感被說乖。
但話到嘴邊,她還是從善如流地轉換說辭,將真實想法熟稔地藏進心裡,只是用溫柔感激的眼神望著媛媛,誠懇回答,
“謝謝媛媛。”
“真的謝謝。”
徐媛媛如釋重負地笑開,挽著她的胳膊切換話題,絮絮叨叨地繼續那套戀愛觀,林喜朝耐心聽著,不時點頭,認真附和。
張齊碩在這時走出來,遠遠地朝她們揮手,“去小賣部嗎?請你們喝飲料!”
氣氛如此和諧,沒人會在意剛剛那點插曲。
林喜朝偶然急迫地想要袒露心聲,但依然握不準時機。
……
柯煜就是在這樣的情境下碰到她的。
他離開合奏團就只身前往校超,坐在貨架後方的閑置椅上,等著逃午休的蔣淮前來匯合。
只是湊巧,陽光從門口穿斜而入,光線直直流瀉。近處的景象被陳列格、零食袋、飲料水切框成比例各異的畫幅,林喜朝則被小小的詮釋在內。
她低頭認真地比對同種類椰汁的價格,眉目柔和,溫吞不語,她抽出最便宜的一罐,就動作細微地靜立在一旁。
旁側的男生向她揮手,走至她身邊,“選好了?”
“嗯。”
“給我吧,我一起付錢。”
“媛媛還沒好。”
他們便倚在貨架旁等人,男生的手臂從她的後頸穿過,拿起另一罐,又拍了下她的肩,沖她有樣學樣地比劃椰汁罐上的模特姿勢。
“像不像像不像?”
林喜朝極認真地看,抿著唇搖頭,“不像。”
“那這樣呢?”
他動作滑稽,故意在逗,兩個人頃刻笑開。
她唇角彎得可以看見梨渦,眼睛生動又明亮,臉上全是,因為遇到了別人的善意,便愈發想要主動交際的迎合與回應。
她這樣看人時,其實會給對方造成一種,她滿心滿眼都是你的錯覺。
挺嫉妒。
柯煜滾動喉結,抬起手掌支在自己臉側,唇線瞬間抿直。
他沒來由地感到生氣,礙眼,煩悶,同時也十分困惑。
這是比聽到有人議論她,看到有人騷擾她更為直觀複雜的情緒,前者可以直白地用暴力輸出,後者,觸發了某種難以言明的糾葛情緒。
他從未在意過林喜朝對他的看法,問她怕不怕,也只是想藉機跟她說句話。
潛意識裡,他甚至希望她可以一視同仁地討厭所有的異性。
多奇怪。
他甚至還來不及確認自己的喜歡,就已然確認自己的卑劣。
柯煜將目光移到張齊碩臉上,看了許久,直到他們徹底走出門口。
-
柯煜去聽合奏團演出的周六,家裡人幾乎都有要事,戚瑾持續出差,媽媽去了戚家另一處房產處理房務。
早上林喜朝起床時,諾大的別墅里就只剩她一人。
椅子上陳列著一套嶄新的衣服,上附一張卡片,媽媽的筆跡寫著:[對不起喜朝,這兩天我實在抽不開身……]
林喜朝垂眸,並沒有讀完。
她神情平淡地將卡片放在一邊,收拾了書包課本,出發去圖書館。
接近天黑才回家,房子里依然沒人,晚飯她就啃了幾塊麵包就又在書桌上學習,後來實在睏倦,不知不覺就趴桌睡了一覺。
她是被自己餓醒的。
睜開眼時,滿室黑暗,連窗外院子都視物模糊,只隱隱透出一點昏沉沉的墨藍光帶。
她打開手機看了眼時間,已經半夜11點半。
一瞬間所有糟糕的情緒都在上涌,壓抑、憋滯,孤寂,林喜朝深深地嘆了口氣。
她嘗試去開房間燈,啪嗒幾聲,黑暗依舊。
“?”
“停電了?”
啪嗒啪嗒啪嗒。
“真停電了啊!”
“啊——好煩啊。”
林喜朝把頭磕向書桌,鬱悶不已,她都不知道這麼好的房子和物業配套,居然還能讓業主停電了呢。
此時,客廳玄關處傳來聲響,似有人回了家門,林喜朝心裡一喜,舉著手機電筒小跑著出去看看,卻在踏進走廊時立刻頓住。
臉上的笑容收了些許。
眼前,柯煜從手機上抬起臉,熒熒藍光籠映著他的下頜,他似乎有些倦怠,額發軟耷耷地在眉骨際滑落,眼皮微垂著看她,慢悠悠地打出一個哈欠。
“怎麼不開燈?”
問這句話時,他手已經摸上按鈕,啪嗒一響,
“停電了?”
“嗯。”
林喜朝摳了摳手臂,解釋道,“不知道什麼時候停的”
這片好像都停電了,只剩後院兒里的應急燈還亮著,朦朦朧朧的照進屋內。
柯煜摁著手機邊撥電話邊朝沙發走,手中提著的紙袋擱上茶几。
她實在沒法和柯煜獨處,正準備轉身回房間時,卻被柯煜叫住,
“吃飯了嗎?”
兩個人之間擱的有點遠,林喜朝的肚子湊巧嘰咕一聲,她乾咽了口唾沫,羞赧撒謊,
“嗯,吃了的。”
“我還沒吃。”
“廚房裡有什麼?”
他站起身走過來,舉著電筒不管不顧地朝中廚的方向邁,林喜朝擔心他撞到或摔到,硬著頭皮跟上他,又慌里忙張地開手機照亮他的路。
柯煜躬身從冰箱里抽出一把手工面,回頭看她,“給你也煮一碗?”
“啊,不用的,我……”
他卻已經擺出兩個碗,利落地開灶燒水,還不忘偏頭使喚林喜朝,“冰箱里拿兩個雞蛋給我。”
林喜朝有點擔心柯煜會不會煮,畢竟他十指不沾陽春水,甚至活的有些挑剔,但當她看到他在料理台上的嫻熟動作,稍微安下點心時,下一秒,遞過去的雞蛋就連殼帶液地碎在碗里。
林喜朝:“……”
“要不,我來?”
柯煜安靜著,甩手給她讓了位。
兩個手機都開著電筒,翻轉著扣在案台。
天花板被照亮,卻還是不能細細地看清對面人的面孔。
一時之間,廚房裡只能聽到火燃油滾的響聲,柯煜又燙了幾根油麥菜,林喜朝起油用筷子翻煎雞蛋。
倆人隔了一個手臂之距,各有心事,彼此沉默,又幾乎在同一時刻關火。
青菜雞蛋挂面終於熱氣騰騰地上桌,柯煜走出廚房,從外面拎進來剛提溜回家的袋子,坐至林喜朝對面。
還是會尷尬。
特別是兩個人都閑下來之後,幾乎都找不著共同話題。
林喜朝悶不吭聲地低頭吸面,味道比她想象中的好吃,或者說,肚子餓的時候什麼都好吃。
忽然的,手機電筒的燈光被柯煜關掉。
廚房裡霎時暗了一半,林喜朝懵然抬眸,柯煜已經將熄屏的手機蓋在她的手機上。
亮光被徹底奪取,他輕輕地彈舌,興緻勃勃地發問,“玩個遊戲怎麼樣?”
“……什麼?”
“你猜什麼時候會來電?”
“……”
林喜朝看不清柯煜的臉,她在黑暗中茫然又緊張,拇指攥緊木筷,背都有些僵直。
她遲鈍搖頭,卻忘了柯煜此時也並不能看到。
“隨便猜一個。”
窸窸窣窣的紙袋聲響起,可能持續了半分鐘左右,柯煜正動手拆著什麼東西,塑料殼磕嗒脆響,還伴隨著颯颯裂帛音。
林喜朝猜測他又興起了什麼耍玩意,脫口而出道,“明早吧。”
“這麼遲?那明早物業就得收我媽一份律師函。”
柯煜悶聲調笑,帶著幾分克制的戲謔。
林喜朝不適應他開玩笑的節奏,只覺得自己的注意力全部被他攥取,被迫跟著他的頻率在走,於是咕噥著問,“那你說呢?”
“我說,12點零2分吧。”
林喜朝還來不及回話,只聽見“啪”地一聲火機脆響,旋即,升騰而起的橙焰晃亮四周。
“因為呢,”
她眼眸倏然放大,視線之中,柯煜懶洋洋地背靠椅凳,單手抄兜,目光側視,另只手搖著火機去點燃面前的蠟燭。
而蠟燭的下方,兩人的餐桌中間,正擺著一四寸青提小蛋糕。
“阿姨跟我講,總要給你預留一點許願吹蠟燭的時間。”
他豎指將蛋糕往她面前再推一寸,下巴朝她一揚,唇角微牽,“所以兩分鐘夠不夠?”
“生日快樂。”
“快許願吧。”
燭火晃蕩。
12點的鐘聲震響。
林喜朝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這一切。
她猛然反應過來自己嘴裡咬著的,可能是屬於生日的那一碗長壽麵,而柯煜只是相當平靜地看著她,精緻的眉眼在火光下與她對視。
四周特別靜。
空氣中全是蠟焰烘烤的暖味。
林喜朝說不出來此刻是什麼樣的心情,她記得兩個月以前,仲春,天氣冷,她與柯煜以特別近的距離擦身而過時,曾短暫想象過柯煜的夏天。
而現在,夏天終於快來了。
……
……
柯煜微坐直身,打火機在右手不斷翻轉。
而他揣在衣兜里的左手,隔著衛衣輕輕劃過腰腹的肌肉。
那裡,他剛紋好的文身正被醫用膠帶和保鮮膜鬆鬆纏裹,黃色肌理液和墨色素不斷外浸,滿膚稠膩之下,掩蓋著一個熱烈燎燒的交叉火把。
他攏著手再次點燃一根蠟燭,微緲的火焰飄飄,打火機照亮掌心裡的紋路,也照亮他心中的詭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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