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嘉禾出門時,偶遇了徐秉行。狐裘少年作揖,身如修竹,墨發如緞,襯得少年唇紅齒白。
“你是來接你的親隨嗎?”趙嘉禾問。
徐秉行頷首:“我見蕭公子都回院子了,卻遲遲等不來墨白,怕是他做什麼錯事惹惱了殿下。”
趙嘉禾笑道:“你同我說過,莫要與小孩一般見識。我今日要下山,你也來吧。”
“是。”徐秉行道,唇邊不禁揚起笑意。殿下見慣了爾虞我詐,果然樸拙最能籠絡殿下的心。
趙嘉禾的手搭在徐秉行臂彎中,踩著積雪的石階下山。清晨霜重,又加上還未清掃的落雪,徐秉行很快便注意到趙嘉禾的繡鞋沾了水汽。
“墨白,你手中東西給我,你背殿下下山吧,免得叫殿下的鞋濕了。”徐秉行吩咐道。
他從周墨白手中接過一個長方禮盒,一掂重量便猜到裡面是他呈上的油紙傘。看來今日殿下是要去見秦堃。
周墨白半蹲下身,趙嘉禾攀住他的肩,躺於背後。十五歲的少年大多纖瘦,但周墨白卻已有蜂腰猿背姿態,只是身形之中還有份少年的單薄。
趙嘉禾貼著他的耳,溫熱幽息往悠悠地往他耳中鑽入:“你今早為何要幫我捂腳?”
周墨白的耳朵燙得緋紅。殿下離得也太近了些吧。他結巴道:“山上寒氣重……想……想給殿下……驅寒……”
“如此好的時機,為何不趁此與我弄?”趙嘉禾咬著他的耳,丹唇淺淺地蹭他耳骨。
“我還沒學會……”周墨白小聲地道。
趙嘉禾一愣,放肆大笑。
徐秉行也大笑不止。
“殿下別嘲笑小人了,不會就是不會。”周墨白嘟囔道。
“不會你學啊。”趙嘉禾笑得直抹淚花兒。
“小人平時也不敢多看,又無甚天賦……”
“為何呀?”
“太羞了。”周墨白抿了抿唇,“看到殿下,又怕又敬……”尤其是怕看到殿下那雙如秋水般的杏眸,生怕被殿下看出了自己的滿腔喜歡。少年心事,哪怕放在青天白日下,都不敢大膽言明。
“你可真有趣。以後不準怕我,待我月事完了,我與你弄。”趙嘉禾輕語。
周墨白滿臉通紅,聲若蚊蠅地應了一聲。
上車后,趙嘉禾躺在徐秉行懷中休憩。徐秉行解開狐裘,輕披於她身上,雙手環住她的腰。狐裘中帶著徐秉行的餘溫,就像烤著火爐,整個人暖洋洋的。
趙嘉禾只有一張小臉裹在狐狸毛中,白里透粉,睫濃如扇,看得周墨白心跳如擂。
他也不知道該為殿下做什麼,索性就跪坐於地,褪去她的繡鞋,將玉足摟入懷中,隔著素白羅襪輕緩揉搓。
趙嘉禾輕吁了一口氣。白日里的廣廈留仙閣再熱鬧,到了夜半,她院中也是冷冷清清的。夜裡的寒氣,看不見也摸不著,但會緩慢地侵入身子,將她從睡夢中扼醒。在徐秉行和周墨白兩人的照料下,體內寒意漸退,好似在冬日放晴時,將自己拎在屋檐下曬著太陽,渾身上下沾染上日輝的溫暖。
馬車停在春風酒樓門口,秦家的馬車也已遙遙而至。
下人搬來馬凳,趙嘉禾遲遲未動,只是掀開帘子的一角窺視。
秦家馬車也適時停駐,年近五十的魁梧漢子掀開車簾。他雖穿著常服,但腰間那方三尺長劍,她有所耳聞。來人定是秦堃無疑。
秦堃下車后,轉身伸出手,攙扶緊隨其後的婦人。
“娘子小心。”秦堃道。
滿頭翠鈿珠釵的婦人將手搭在他手上,扯著裙擺下馬。待兩人相扶進入酒樓,趙嘉禾這才起身。
周墨白先下的馬車,徐秉行緊隨其後,兩人一左一右伸手。
趙嘉禾左右握住他們的手,走下馬車。兩人也知趣,隨即收手,立於趙嘉禾身後。
小二領著秦堃夫婦走入一間空置的屋子,秦堃不禁皺眉問道:“二公子呢?”
“二公子今日來不了了。”趙嘉禾拾級而上,接著他的話茬道。
“公主?”秦堃眉頭緊鎖,沉臉欲領夫人離開,卻被趙嘉禾攔在門口。
“秦將軍,別急著走。進來喝杯茶。”
秦堃冷哼一聲:“沒想到你竟和二公子聯手了。”
趙嘉禾側首,吩咐道:“領著夫人去隔間挑禮品。”
秦堃的手握緊腰間佩劍,斥道:“你們要將我夫人帶去哪裡?”
趙嘉禾掩唇而笑:“將軍莫要激動。我們備了一些夫人喜愛的禮品,待夫人挑完,便會回來。本宮只是想和將軍說幾句體己話。”
“我和你沒什麼體己話可說。”
“是么,將軍若是不給這個機會,本宮就與夫人說。”趙嘉禾向秦夫人望去,婦人瞪了一眼秦堃。秦堃夫人乃江南富商家的女兒,從小與家人學做生意,自然氣勢十足。秦堃的氣焰一下子就滅了許多。趙嘉禾見之,若有所思。這秦堃懼內,果真名不虛傳。
“你當真只是想說幾句話?”秦堃問道。
趙嘉禾頷首:“本宮雖名聲不好,但向來一言九鼎。”
秦堃拍了拍夫人的手:“你且跟著他們去吧。”
婦人應聲,跟隨徐秉行和周墨白去了隔間。
趙嘉禾掩上門,這才開口:“見上將軍一面可真難。”
秦堃不耐地問:“你究竟有何事?”
“本宮想請將軍準備好清君側。”
秦堃臉色驟然變得鐵青:“殿下,你最好清楚自己在說什麼。吳王還在,儲君未立,休要胡言亂語。”
“秦將軍,太醫都斷定之事,你又何必心懷僥倖呢?儲君是誰,本宮已經知曉了。”
秦堃一驚,又覺得絕無可能:“你怎知儲君是誰?”宮內守衛森嚴,斷不可能有人私下傳遞消息。
“因為本宮知人心,算人心。”
“少裝神弄鬼。”秦堃哂道。陛下的心思誰能揣度得了啊……
“本宮只想問問將軍,到底效忠的是誰?”
“殿下莫要再提此事。下官是忠君之臣,效的是皇命。”
趙嘉禾盯了他半晌道:“父王大行后,建安城必將大亂。請將軍備好人馬。”
“這還輪得到你說?”
“大皇子和二皇子皆容不下將軍。請將軍記住今日所說,做個忠君之臣,才能保一世平安。”
秦堃不知曉趙嘉禾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不禁問道:“你是說陛下在裝病?”
趙嘉禾低笑:“一個月後自見分曉。”
這時,房門被扣響,周墨白清冽的聲音隔著門響起:“殿下,秦夫人挑了’煙雲’傘。”
趙嘉禾挑眉:“還忘記問夫人的姓氏。”
“家婦姓李。”
“那便喚作李夫人吧。女子嫁人後,也未必要冠夫家姓氏,還是該做些自己想做之事。”趙嘉禾意有所指地道。
“殿下……”秦堃正要辯駁,卻見夫人抱著一把油紙傘眉飛色舞地進來,便噤了聲。
趙嘉禾沖著李夫人笑言:“夫人娘家是制傘的吧。嫁了人,也無須放下以前的喜好。本宮這兒還有很多精美的油紙傘,日後可以常過來坐坐。”
“好啊。”李夫人滿口應道。她也不客氣,知曉自己收了禮,夫君定會還這個人情。
秦堃起身道別,拉著夫人匆忙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