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王星夜回閣帶走蘭燮之事,在閣中鬧得沸沸揚揚。
蕭見衍一臉的不敢置信,陛下帶走的不是徐秉行,亦不是常烆,更不是他,而是默默無聞、醉心傀儡的蘭燮。平日里未沒見陛下偏愛蘭燮,為何登基后,反而先將蘭燮接走了呢?
他本該為公主稱帝而喜悅,但念及蘭燮,心底驀然生澀。陛下為何不來接他呢?
他捏起一粒紅棗,不知不覺捏碎了棗肉,弄得滿手黏膩。
“公子,你的手……”柳卿見之,遞上一方綃帕子。
蕭見衍扔了手中捏得稀巴爛的棗子,用帕子仔細擦拭修長的玉指,低聲呢喃:“陛下,是不是要立后了?”
柳卿遞上一盞熱茶,輕語:“公子,莫要為未曾發生之事憂心。”
“若已發生,便成定局。”蕭見衍接過茶盞,端在手中,滿目惆悵。他心底明白蘭燮對陛下有些用處,所以在陛下心中佔有一席之地,但也不至於受到如此頂天的恩寵吧?該不是蘭燮那個親隨在床笫間讓陛下爽利了?
“陛下心如明鏡,知曉公子的忠心。只是這回王權更迭,蘭公子做的傀儡立下大功,因此得了殿下親眼。公子稍安勿躁,這立后之事,絕非如此草率。”柳卿寬慰道。
蕭見衍頷首,心中鬱氣漸消。其實仔細想來,若是蘭燮能當君后也不是壞事,畢竟蘭燮的心思都在機關傀儡上,所謂的君后也不過是空有名銜。當然,若是他能爭到那個位置就好了。無論是誰,他都不希望是徐秉行。他總覺得徐秉行心思深沉,不安好心。
******
徐秉行不知自己又被人惦記上了。趙嘉禾離開春風酒樓后,他領著周墨白回到廣廈留仙閣。一夜未曾歇息,本該在白日里補眠,但他心中憂愁宮裡之事,輾轉反側,最後索性席地而坐,手落於憑几之上,托起玉腮,半寐半醒。
周墨白也未睡。王宮內傳來連綿不絕的喪鐘聲,甚至遠在建安城郊的紫金山上也清晰可聞。殿下迎曙光入宮,去的怕是龍潭虎穴,連他都不願帶上。他盼望殿下萬事順遂。
周墨白看到公子屋內窗戶又未闔上,便走到窗邊,為公子掩窗,透過間隙,他看到公子還醒著,只是靠著憑几而坐。
他便推門而入。
徐秉行聽聞動靜,側首望去:“你怎麼不睡?”
周墨白坐到徐秉行對面,撫著胸口道:“總覺得心裡七上八下的。”
徐秉行對上周墨白的鳳眸,漆黑瞳仁中漾著倦意。徐秉行收回目光道:“宮中的消息一時半會兒也來不了,若是倦了,便先歇著吧。”
周墨白搖首:“公子也未歇息,我便陪公子等消息吧。”
徐秉行嘆了口氣,摩挲著自己指尖薄繭。這些堅硬的繭子都是他精妙絕倫琴藝的見證,可惜此時此刻,卻不能幫上殿下。
周墨白聽聞嘆息聲,心裡一咯噔,問道:“殿下會有事嗎?”
徐秉行將手攥成拳,指節泛白:“不是,我只不過在想些旁的事。”
“哦。”周墨白彎身,雙手趴於憑几上,陷入沉思。
徐秉行也不再言語,單手撐臉,閉目養神。
兩人半睡半醒間,聽聞大吳變天了。廣廈留仙閣燃起爆竹,似平地起雷,好不熱鬧。驚天巨響震飛了不少鳥雀,枝頭霽雪紛紛下墜。
下人來報,公主登基,乃新的吳地之主,也是千古首位女帝。
周墨白雙目圓睜,驚問:“真的嗎?”
“千真萬確。”下人低眉順眼道。
“真的嗎?”周墨白不可置信地又問,捏起徐秉行衣袂,“公子,你聽他說的,這是真的嗎?殿下稱帝了?”
“是真的,比真金白銀還真。”下人耐心回道。
徐秉行淺笑著從周墨白手中扯出衣袂,從懷中掏出一塊銀錠,遞給下人:“同喜。”
下人低聲言謝,接過銀錠退了出去。
周墨白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復,捂著嘴道:“殿下,哦……不對,陛下,竟然成為了吳地之主。那……我們?”
“我們不會再是面首。”徐秉行斂了笑意道。
“公子你不高興嗎?”周墨白疑惑道,又不禁憧憬起未來,“我們以後是不是有位份了?”
“我自是為陛下高興,只是我們往後日子便不如現在般愜意了。”
“為何呀?”
“在閣中,唯有諸位都是公子,而在宮內,人人分為三六九等。有高低,自然有爭論。”
周墨白反而笑道:“公子不必憂愁,有位份總好過無名無分。”
周墨白雙手托腮,鳳目清亮道:“說不定,日後我們的名字會出現在史書上呢。”
徐秉行輕應了一聲。這世間事,越風光,則越風險。
徐秉行起身,朝內室走去。一整日未歇息好,他也倦了。殿下繼位,也意味著平安無事,他們這群面首也不用樹倒獼猴散了,他也能安心歇息了。
徐秉行一走,周墨白便也去睡了。
到了後半夜,睡了幾個時辰的徐秉行睜開眼,周墨白此時已侯在外間,焦躁不安地踱步。
“你怎麼了?”徐秉行披衣而起,睡意朦朧地問。
“公子,出事了,陛下夜裡回閣帶走了蘭公子。閣中都在傳蘭公子要當君后了。”周墨白愁道。
“你怎知蘭燮就能當這君后呢?”
“蘭公子都進宮了……”這可是廣廈留仙閣中首位入宮的公子呢。這還不算是一個暗示嗎?
“進就進了,莫要大驚小怪。”徐秉行不甚在意地道。
“可是……”周墨白咬住了下唇。既然公子都不擔憂,他也無須見風就是雨。
“不必擔心,陛下帶走蘭燮和立君后是兩碼事。”
“為何?”周墨白不解。
“立君后茲事體大,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決定的。”徐秉行回道。
“好。”周墨白遂壓下心底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