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仙閣面首(NPH) - 11.傻子

入夜了,暝色無邊,霞光漸收。建安城內燃起萬家燈火,蘭燮與瞿攬玉在酒樓外與趙嘉禾道別。趙嘉禾頷首,隨後隱入夜色。
建安城的閭巷街衢她皆了如指掌,但她仍想獨自覽盡這建安城中的安穩繁華。人多之時,總有人來討好她,無數人傾訴自己的真心,可是她卻疲於分辨。只有獨自一人時,才會有片刻寧靜。
“公子,我們要上去嗎?”周墨白問道。
去而復返的徐秉行立於垂柳下,遙遙地望向趙嘉禾,微微搖首:“我不去了。”
“夜風寒涼,不如我們找處避風之地?”周墨白提議道。這幾日雖未飄雪,但風如利刃,颳得人臉生疼。
徐秉行瞥了一眼凍得鼻尖發紅的周墨白,凝神思索了片刻道:“你去找殿下吧。”
“啊?公子呢?”周墨白滿臉不解。
“你且去吧。就說是復命。”
周墨白頷首:“是。”
趙嘉禾買了包糖炒栗子,在升騰的煙霧中,撞入了一位少年懷內。手中栗子脫手,少年穩穩接住。
“參見……”周墨白一頓,想到此處是市井,又道,“見過三姑娘。”
“你怎在此處?”趙嘉禾問道。見他鼻尖和耳廓都凍得緋紅,倒是像一隻可憐巴巴的小狐狸崽兒。
周墨白將糖炒栗子向前一遞,從懷中掏出個木盒道:“這是二公子送的回禮。”
趙嘉禾取走糖炒栗子,但並不接過木盒:“把木盒留好。裡面的東西,你丟了便是。”裡面不過是所謂的“大力金剛神丸”,留著也是無用。
“好。”周墨白收了木盒,便默然立在趙嘉禾身側。
“你跟著我作甚?”趙嘉禾問道。
“小人會武功,可以保護姑娘。”
“說得我好像不會武功一樣。”趙嘉禾哂道。
“姑娘武功高強,但若有小人在側,殿下可以信步閒遊。”
“是么,你能護住我?”趙嘉禾嗤笑。周墨白真是天真爛漫,她是大吳唯一的公主,出門如何沒有暗衛跟隨,用得著他一個面首來守衛?
“小人有信心。”
趙嘉禾挑眉:“有信心是好事。”
鋪子里忽然湧入不少食客,將兩人擠至牆角。周墨白伸手擋住擁擠人潮,後背貼上冰涼的牆面,將她攬入懷中。
趙嘉禾瞥到了他一氣呵成的動作,收斂了面上的無奈之色,揚起首道:“把頭垂下來。”
周墨白乖乖垂首。趙嘉禾選了兩個熱乎的栗子,一手捏一個,剩下的一包栗子塞入他的手裡。她抬起手,將栗子貼著他耳廓,輕輕地捏著。
周墨白只覺得耳邊生出一團火,燒得他面紅耳赤:“殿……殿……姑娘……”
“外頭這麼冷,不回閣里去,還來給我復命啊?”趙嘉禾問道。
“姑娘的吩咐,自然是要有始有終。”周墨白握住她的手,接過她手裡的栗子,“我來吧,姑娘的手怕是要酸了。”
趙嘉禾收了手,又接回那包板栗,嘟囔道:“你們一個個都長得這麼高。”
周墨白咬了咬唇:“對不起。”他剛入閣那會,才及殿下的肩膀這般高,幾年下來,他都可以俯視殿下了。
趙嘉禾往嘴裡丟入一顆板栗,含糊不清地道:“長得高也沒錯。”再說了,她也是喜歡高的,弄起來更舒爽。
“姑娘,我來給你剝栗子吧。”周墨白將手中的栗子小心收好,再向趙嘉禾討栗子。
“嗯,你若是不肯走,那就為我做些事吧。”這回是不打算趕他走,將一整包栗子都丟給了周墨白。
周墨白那帶著薄繭的手指飛快地剝起栗子,一連剝了三個,遞給趙嘉禾。趙嘉禾吃得津津有味。
“去下一家。”趙嘉禾吃完半包栗子后,拉著他向鋪子外走。
徐秉行身形一動,看著兩人攜手走入一家酒鋪。他果然未算錯,殿下願意為周墨白網開一面。
趙嘉禾點了一碟子河蟹。柑橘色的肥蟹壘成一摞,紫螯隆起,足長而豐滿。
趙嘉禾托起腮,斜睨著周墨白。周墨白坐在下首,起身拿起一個螃蟹,仔細地剝殼。他用筷子剔下猶如玉脂般的蟹肉,淺鋪滿盤底,這才遞給趙嘉禾。
趙嘉禾未語,周墨白便放下盤子,又拿起一隻河蟹剝起了殼。就這麼來來回回擺了三碟,趙嘉禾才動筷。
周墨白一臉希冀地看向她。她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只是慢條斯理地吃完一盤,便放下手中竹箸:“都打包收起來,去下一家。”
“好。”周墨白手忙腳亂地起身收拾。
這回是買了一包核桃讓周墨白剝。核桃比不上栗子,儘管已讓店家在殼上開口,但還是不易剝開。周墨白的指甲劃出豁口,指尖也磨出些毛刺。儘管如此,每每趙嘉禾伸出手,他都會遞上新剝好的核桃仁。
吃了半兜核桃,趙嘉禾興緻缺缺,又道:“去下一家。”
她挑了一個烤紅薯,拽著周墨白寬大的衣袖,他伸手去接,滾燙的紅薯落入手心,燙得掌心通紅。
“幫我吹吹。”趙嘉禾催促道。
周墨白捧起紅薯,垂首吹著。熱氣氤氳,他不知不覺對上趙嘉禾的目光。
“手疼嗎?”趙嘉禾攥住了他的手腕。
“還好。”
趙嘉禾取走他手中的烤紅薯,他的掌心已經微微有些紅腫。她輕撫過他的掌心,低聲輕語:“回去告訴徐秉行,謝謝他派你過來,但我不需要。”
周墨白面色一白:“你都知道了……”
趙嘉禾踮腳,輕輕撩開他額間的墨發:“天寒地凍的,回去烤些火,莫要與我在外受風了。”
周墨白搖首:“我是心甘情願的。”
趙嘉禾轉身要走,周墨白一把拉住她的衣角:“我知道姑娘不需要,但我想陪著姑娘,為姑娘做些什麼。”
他舉起了那隻通紅的手:“哪怕姑娘回回都要燙我,我亦甘之如飴。”
趙嘉禾神色一動:“你傻不傻啊?”
“我不覺得這是傻。如果想見一個人,想對一個人好叫作傻的話,那我也認了。”周墨白回道,似委屈,又似不甘心。
“你過來。”趙嘉禾招了招手。
周墨白向前邁了一步,趙嘉禾踮腳揪住他的耳朵,小聲怪道:“都說了月事完與你弄,還跑來見我作甚,還說這些惹人嫌的話。”
周墨白彎下身,讓她的手放低,輕聲回道:“我想見姑娘,想守著姑娘。”
“你當這廣廈留仙閣是你開的,你想見我就見我啊?”
“這不是見著了么?”周墨白低喃。原來殿下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明明嘴上嫌棄,卻還是讓他跟了一夜。
“是啊,見到了,那你可以走了。”趙嘉禾鬆開他,卻被他死死拽住衣角。
“我想守著姑娘。”周墨白認真地道。
“怎麼,徐秉行是不要你了么,輪得上你來守我?”
“公子會樂意的。”
“當然,你是徐秉行的人,我寵幸你,也是給徐秉行長臉。你走吧,夜要深了。”
周墨白漲紅了臉:“我沒有想那麼多……我只是想陪著姑娘。”
趙嘉禾將手中捏得稀巴爛的烤紅薯塞入他的手裡:“真是令人頭疼啊……”
正說著,下腹一陣墜疼,腿間湧出一股熱液。月事果真準時來了。
趙嘉禾揉了揉眉心,疲倦地道:“那就背我回去吧。”
周墨白眉開眼笑,隨即彎腰。趙嘉禾趴了上去。
周墨白的步子頗為沉穩,趙嘉禾很快便昏昏欲睡,丹唇貼著他的耳朵胡言亂語。
“膽子小得像只狐狸,不知床上玩起來是否也是這般?”
“也不知道是你主子厲害還是你厲害……”
周墨白聽得面紅耳赤,穩了穩心神問道:“殿下,倘若有一日,我和主子都老了,容顏不再,這閣中還有我們的一席之地嗎?”
趙嘉禾半眯著眼,沉吟了片刻,輕語:“自然。只要你們盡心盡責,我自然會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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