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意覺得被周時序照顧著吃飯很有意思。
她望著哪道菜，他的筷子就落到那道菜上。
這樣正確率百分百的眼神溝通需要對她有一定的了解。
林知意杏眼多了幾分盎然，她又開口和他分享秘密，手指如彈奏般敲著檯面，她講：“周時序，我知道桌上這幾道菜你最喜歡哪道。”
周時序停下咀嚼的動作看向林知意，她笑臉盈盈，眼裡滿是自信和篤定。周時序垂眸望了眼桌上的幾道菜，確定完答案，他勾唇問她：“哪道？”
“蝦滑煎蛋。”林知意用她的勺子給他舀了一塊被滑蛋包裹的蝦仁肉。
金黃的蛋塊落到粒粒分明的白米飯上，徹底壓下的那刻，周時序的心臟彷彿也被觸碰，對上林知意的眼，帶著愉悅鼻息的話音響起：“嗯，猜對了。”
他動手吃著她給他添的菜，林知意看他把觸碰過她勺子的蝦仁滑蛋放入口中，心間生出佔有他的快感。共用餐具的實質是分享彼此體內的菌群，進而同化兩人。
其實和他一起吃飯不是第一次，甚至還直接地交換過津液，只是這麼不剋制地在他面前暢想是第一次，他把真正的林知意逼了出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陰暗面，知道展露出來會被討厭，從來就不敢。
林知意看他使著筷子夾上一口飯，咀嚼時，眉目間透露稍許迷茫或是困惑，似乎有什麼不對勁，就如機器運行程序卡住進入不到下一條指令。
噢，對了。
差點忘了這個人吃喜歡的食物時要一口飯配兩口菜。
林知意趕緊給他舀了一塊蝦仁滑蛋，陷入莫名煩躁的周時序自然地使著筷子將滑蛋放入口中，程序成功進入下一條指令，他微鎖的眉目舒展開，林知意瞬間眉開眼笑。
“周時序，你剛剛說錯了，我不是猜對，我不是猜的。”林知意朝他點明。
她說出答案用的是100%的肯定，而不是那20%的運氣。
周時序實是被她的話弄得愣住了，她說她不是猜的，可是周時序以前不吃這道菜……男人精密的大腦運轉，撿著剛剛的重點信息，觸及真相的他詫異地朝她挑了挑眉。
原來他還有這習慣？
周時序平日講話的聲音是清澈和乾脆，見陌生人時還會加上幾分疏離和冷漠，此刻講話的他卻微微拖著嗓音。
“那你知道這間屋子裡我最喜歡什麼嗎？”
他放下手中的筷子，溫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落在她眼裡，他坐著時依舊保持儀態，白色T恤包裹下，比少年時的纖薄多了幾分力量感的背直挺著，他的手交迭在身前的桌面，粉唇上沾染了油光，看著不膩，還多了幾分動人的美態，周時序整個人都在不經意地告知和誘引著她說出答案。
林知意和他對視，雙方的視線在交纏、對抗……
這間屋子裡周時序最喜歡什麼？
是她嗎？
胸腔內急速跳動的心臟發出急切地盼望，彷彿與他說出口，她這些年的感情和念想就能得嘗。
然不是的、不是的。
林知意這次不確定答案，可見他的唇輕輕開啟，他似乎決定自問自答，引出答案。
“周時序……噓。”不要說。
林知意細白的食指落在唇前，她抿唇緊盯著他，不接受他在未知她全貌前的一切情緒判斷。
周時序在她略微抗拒的目光下閉唇不言。
之前一直覺得她很好懂，所有的情緒都寫在臉上，現在……
碗邊的手機亮起，林知意隨意瞥了一眼，看清發消息的用戶昵稱后她腦內周時序引來的曖昧氛圍蕩然無存。
在吃飯時突然收到領導發來的演講稿文件分享，林知意瞬間抑鬱住，可怕的是他又發來一長串文字，鎖屏時的微信彈窗僅顯示開頭幾字。
周時序看她一瞬間變化臉色，他探過頭去問：“發生什麼事了？”
林知意把手機解鎖后推向他，兩人一起看向屏幕。
［（勿外傳）演講稿匯總.docx］
［知意同志：你這個周末把演講稿給準備好，下周一我組織單位優秀人才幫助你修改完善。今天下午你可以在家辦公。你需要明確這段時間的工作任務，就是好好準備咱們這個比賽。兩個星期後你要代表咱們市向省里展現咱們新同志的精神風采。收到請回復。］
可憐的打工人知意同志不情不願又客氣禮貌地打字回復單位大領導。
［李書記：本人已收到，感謝。］
把消息發送出去，林知意盯著感謝兩字鬱悶著，社會是口是心非的實踐場地，耳邊傳來這人不掩飾的笑。
“不許笑！”林知意又想加強氣勢，一掌抬起，拍下時掌心落在他伸過來的手上，而不是那張硬檯面。
周時序望著她，男人的笑不帶惡意，他單純被她這副表裡不一的模樣逗樂，雖然委屈的她挺可愛的，但他不喜歡看這樣的她。男人的唇還勾著，他挑了挑眉示意她講不能笑的原因。
林知意把他的動作看成挑釁，她扯著嗓子威脅他，“不然就拿你來消遣。”
周時序抬眸看她，睫毛輕顫，他連人帶身地傾向她，大手把她的小手包裹，“怎麼消遣？”
他這話說得曖昧，似乎任她處置他都不會反抗。
“抓你給我寫稿子。”林知意搬上她設定的一等酷刑。
“就這？”周時序小看她了。
“哼。” deadline出現，林知意沒心情和他拉扯，扯回手，她要繼續吃飯，吃完開工。
壓力和林知意的食慾是成反比關係，周時序給她喂菜的速度越來越慢，手掌大的一碗飯林知意吃了一半就放下了。
周時序看林知意開始漏氣，他關心道：“沒胃口了？”
那是自然，還用問……
林知意白了他一眼，坐在那開始在手機里創建屬於演講稿的專屬文檔，她氣焰囂張地想：
區區一份演講稿還能難倒她，她好歹也是從義務教育中殺出重圍的人，這稿子難不成還比畢業論文難抄？畢業論文對她來說都是小case，她各種搜索引擎都用上肯定能寫出一篇破爛又能見人的！
周時序把碗收掉、清理完檯面后，坐在位置的林知意從雄心壯志變成快要枯萎的模樣。
“周時序……”林知意慘兮兮地叫著他的名字，“你說我辭職了，好不好？”
“我真的好討厭這種比賽。”
“為什麼要我去參加？”
“我要辭職不幹了！”
“辭職！”
打工人在吶喊和抗議著……
“好，辭職。”
周時序從不干預別人的未來，可這次他卻朝她說了聲“好”。這樣的回答意味著他需要參與她的未來。
不過林知意並沒在意他的話，她只是在發瘋，在胡言亂語。
她很清楚，這種大環境下，她辭職到體制外，工資可能就三千，五險不一定有，還不保證休息時間，樣子比現在還慘，她這樣的工作和生活已經讓很多人羨慕啦，不能身在福中不知福。
至於說辭職轉做全職博主，剛剛也是起過這個念頭，只是那博文內容創出需要靈感和時間，兼職合適，全職容易焦慮數據。而且博主收入也不穩定，全憑平台流量，萬一哪天演算法機制改了，沒流量等於沒工作，這樣的職業不適合容易一驚一乍的她。
周時序拉著凳子坐在她身邊，林知意趴在桌子上，她舉著手機點開支付寶，理財頁面的總資產顯示65234錢還挺多的，只是旁邊的昨日收益是負數。
林知意點進那礙眼的基金里，當初投了的四萬塊，現在縮水成兩萬八，還辭職……算了吧。
“你怎麼虧了這麼多？”周時序在旁邊出聲，聲音沉穩，但從他的咬字就能聽出他被她那用綠色顯示的收益數震驚到了。
這位學金融的高材生也是沒見過世面，她這哪裡虧得多……林知意曾經因為虧太多去網上找安慰，看別人幾十萬地虧，她心裡就平衡了，她這虧得不算多。因為不懂拯救基金的方法，林知意只能放那，不取出不算真的虧。
本來心裡已經習慣這個綠油油的虧錢數，只是周時序的笑聲太刺耳，彷彿帶著智商在嘲笑她笨。
錢虧了就算了，人還被嘲笑，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秒破防的林知意用眼睛刀他。
“周時序，你笑個屁！不要給我看見你的白牙！”
“我就愛敗家。”
“買基金虧著花！”
被罵的人笑得更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