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是要單女他們把手舉起來。
施黛憑我軍情報部門所掌握的情報,用流利的越語說了一番,告訴敵人,我們是78師特工隊的。
因為常在這片森林裡活動的,就是78師特工隊。
他們常以森林為依託,在這崇山峻岭之間與我軍周旋。
當時,越軍特工隊真的被施黛唬住了,悻悻地朝山頂摸去。
但嘰哩咕嚕的聲音,在寂靜的山野傳得很遠。
是敵人覺察出了破綻,原來敵78師特工隊兩天前,已歸第二軍區特工總部管轄。
我們的情報不靈,麻煩也跟著來了。
附近又沒有我們的兄弟部隊。
單女“準備戰鬥”的命令剛出口,一串火星從施黛眼前閃過,一顆手榴彈早已落在她的跟前,她嚇呆了,失去了偵察員的靈性,呆在那裡等死。
“卧倒!” 有人飛起一腳,踢開手榴彈,把施黛按倒在他的身下,是單女。
手榴彈在不遠處炸響了,彈片“嗖嗖”直飛。
“傷著沒有?” 施黛焦急地問。
他搖搖頭,沒吭聲。
一場惡戰是不可避免的了。
敵人散成弧形包抄過來,居高臨下,這裡是敵我雙方的必爭之地,也是越軍特工隊活動最多的地域,要是驚動了附近的越軍,前後堵擊,誰也別想活著出去。
單女把人員分成四組,第一組一個戰士和單女自己,利用複雜的地形,正面阻擊敵人;第二、三組分別為一名戰士,憑藉黎明前短暫的黑暗,從兩側包抄敵人;第四組是施黛和兩名戰士押著俘虜迅速後撤。
“咚咚咚”敵人大概是用衝鋒槍彈匣敲著鋼盔,開始向我軍喊話:“NOPSUNGRHONGGIET。
” “CHUNGTOVRHOANHORGTUHING。
” “敵人在喊什麼?” 單女問身邊的施黛。
施黛說他們要我們放下武器投降。
“你們和俘虜快撤下去!” 兩名戰士接受任務后服從命令走了。
施黛揮舞著手槍,挽著衣袖,死活不走,要露一下槍法。
她曾奪過軍校手槍射擊比賽總分第二名,是有名的女神槍手。
她不能錯過這個射擊實靶的好機會,再說她也不能丟下單女獨自逃生,她和單女之間,雖然沒有明確那層關係,但是彼此都了解對方對自己的感情,如今到了生死關頭,她哪能撇下他不管。
再說,當時憑她的身體,讓她走,她也未必能走多遠,留下來,就多一份力量。
“服從命令,給我撤!” 單女朝她吼叫著,口氣沉悶得像老虎。
“不撤,就是不撤!” 施黛固執起來,天不怕地不怕。
她五歲的時候,男孩都不敢從二樓往下跳,她卻敢。
“不服從命令,打完仗,你建議組織處分我好了,處分我也不怕。
” 單女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那神情,彷彿想給她一槍才解恨似的。
敵人開始進攻了。
急風驟雨般的子彈,像鐵掃帚橫掃過來,亂飛的彈頭,碰在岩石上,閃著火星,冒著青煙,火藥味直往鼻孔里鑽,眼淚一個勁地往外流。
敵人亂打了一陣子,不見我們還擊,停下來哇啦哇啦地罵開了。
一會兒,四個敵人貓著腰,躲躲閃閃地搜索下來,三十米,二十米,十八米……單女的冷靜反而使施黛驚慌。
她用腳輕輕地踢了他一下,他側過頭來瞪了她一眼,凶得很。
她神經受不了,怕自己會跳起來大喊大叫,蘇聯電影《這裡的黎明靜悄悄》里女戰士康梅麗珂娃就是這樣被德國鬼子打死的。
敵人還在靠近…… 施黛扣動了手槍扳機,接連兩槍,就撂倒了走在頭裡的兩名越軍士兵,並且都擊中頭部。
就在施黛槍響的同一時刻,剩下的兩個敵人,也全部報銷。
我方從兩側迂圍上去的戰士,也用衝鋒槍打響了。
敵人三面受敵,在高聳的亂石間和茂密的樹林里,跟我方打起了游擊戰。
十五分鐘后,天亮了。
槍聲也平息了下來。
施黛小心翼翼地爬上敵人據守過的陣地時,只見亂石、草叢裡,除了敵我雙方的屍體,再也沒有一個活的,單女也不見了。
烏鴉像弔喪似的,在樹上一個勁地叫,凄厲厲的聲音比炸彈還可怕。
施黛從一名犧牲的戰士身上揀起一支衝鋒槍和僅有的一梭子彈,拖著疲憊的身子,朝山下移動,該找個安全的地方休息一會兒了。
她不敢走大路,於是鑽進了森林。
這是一片頗有年代的原始林帶,層次和色彩極為分明,與天際相連的是巨柏、銀杉、橡樹,青綠蔚藍,長天一色;中間有芭蕉、紫滕、攀枝花。
攀枝花又名英雄樹,樹姿巍峨,枝幹挺拔,每根細長的枝條上都綴滿瑰麗的花朵。
花紅如火,芯黃如焰。
地上是戰士們都稱它為老山蘭的一種花,香味浸漫了整個森林。
要不是戰爭,這裡準是古典而恬靜的樂園,比自然派畫家莫奈筆下的《野山》美多了。
然而,最容易讓人迷路的也是森林。
施黛休息片刻后,躲躲藏藏了一整天,還在這個像樹林里兜圈。
當她認出那棵被雷電燒焦了的大橡樹時,腿一軟,順著黑呼呼的樹榦滑跌到地上。
凌晨,遭遇戰結束后,她就是從這棵橡樹下出發的。
活見鬼!她坐在地上嗚嗚咽咽地抹起淚來,像位被人遺棄街頭的小孩。
微雨才過,山土浸了一層水。
施黛的衣褲泡在泥水裡,冷冰冰的。
她不想起來,也不想動一下。
她素來嬌生慣養,此時才理解疲勞是啥滋味兒。
最使她感到倒霉的是,那“寶貝玩藝兒”也來湊熱鬧了,小腹在隱隱作痛,大腿上像有無數條蟲子在爬,痒痒的難受;血滲進渾濁的雨水裡,一圈又一圈的在慢慢她昏昏沉沉起來。
山霧從谷底湧起,濃如雨絲,像頭巨獸,吞噬了整個森林,也吞噬了她。
東南西北,天曉得。
她摘下衝鋒槍靠在右肩,把身子偎在橡樹上,摸出兩塊魔方大小的“761”壓縮餅乾啃起來。
這東西抗餓,貓耳洞里的戰士給了她不少。
她原來想帶到後方去,給朋友們嘗嘗的。
都說女人脂肪多,能耐餓,七天八天沒事兒,施黛做不到。
原先,她憑自己的聰明腦袋小看了這個古林子,以為只要埋頭走就能摸出去。
施黛不知什麼時候,抱著槍睡過去了。
不是姑娘的眼皮重,貪睡,她是太累了。
有人在她的屁股上重重地踢了一腳,她歪斜到地上,又睡了。
當懷裡的槍被人奪走時,她驚醒過來,可是已經晚了。
“Camdong,Aiotaylen。
” 她聽懂了越軍在喊她舉起手來投降吶。
她的睡意全消了。
身前站著兩個跟橡樹一樣粗壯的傢伙,黑洞洞的槍口點著她的太陽穴。
這一下准完了,她想。
都怨這該死的森林,她一急就抹眼淚,只是當著敵人的面,忍了。
“Ciotaylen。
” 敵人又嘰哩咕嚕地呵斥了一遍,要她舉起手來。
施黛坐直身子,低下頭沒理他們。
逃脫已不可能;反抗,一個女子對兩個男性,全然徒勞。
要緊的是,不讓敵人發現自己是女的。
因為她穿的是男女兵混穿的迷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