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酉時叄刻剛過,京城幾處主街燭檯燈火已燃,四處叫賣的貨郎開始走街串巷,唯有晚間才會出現的街頭雜耍、夜市小點心也開始出攤,這是鳳棲京城百姓每晚必看的娛樂項目,更何況這幾日起有西域人帶來的歌舞表演,去得及時甚至能看到高鼻樑的異邦人吹著笛子引得一條手臂寬的蛇翩翩起舞,相鄰的便是熱情性感的西域舞郎,不過幾刻已是人聲鼎沸摩肩擦踵。
街上已是如此熱鬧,更別提京中玩樂銷金的去處豐樂樓了。因著這些時日朝中事忙,下值之後官員們便會來此處輕鬆一些,往日熱鬧的豐樂樓如今更是人滿為患,一主樓四庭閣無論堂座雅間都無閑余,這便忙壞了樓中的夥計,一個個兒步履匆匆來回給各位貴客上酒菜。此時一個相貌平平的夥計急匆匆順著空中棧道朝著南庭閣跑去,南庭閣一般都是貴人議事的場所,私密性較強,夥計剛入月亮門便被攔下詢問盤查。
夥計臉上帶著焦急,在當值的耳邊說了幾句,那人便引著她朝頂樓方向大步而去。
到了頂樓,夥計這才發現這竟然被設計成了一處露天的宅院形狀,院中甚至還栽種了小巧雅緻的盆景墨菊,夥計不敢多看,只等那人去報信之後才敢進去。
侍衛剛進去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出來了,夥計以為是讓她進去回話,卻沒想到東家自己出來了。
謝自朝朝室內低低道了句事急先行一步,隨後皺著眉頭看向夥計:“怎麼才過來回我!她怎麼樣了!”
夥計心下一定:“殿……那位貴人下午來的,心情似是不大好,先問了管事您的去處,聽聞您今日會客便下令不許管事去找您,自己叫了酒釀,因著您吩咐,貴人來了只給上低度的果酒,咱們也沒多想,但貴人竟喝空了一壺,這還不足,著人再上,管事那邊正在陪著,讓小的過來傳話。”
謝自朝聽到這話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應是小殿下不知在哪兒受了氣,過來尋她不到,便自己借酒消愁。便沒再管夥計,自己大踏步前去尋鳳昭幼。
謝自朝這張臉在京中雖不說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知名度也是極高的,幾個酒客看到她來主樓眼前一亮,意欲上前搭話,謝自朝正心焦鳳昭幼的狀態,便只應付幾句,徑直離開了。
謝自朝進到鳳昭幼所在的套間,推開門見到管事正在屏風后跪著,看那樣子既不敢勸又不敢離開,謝自朝擺擺手,管事的眼前一亮如蒙大赦連忙退下了。謝自朝繞過屏風,便嗅到空氣中逸散的梨花香,再看鳳昭幼,此時雙眸微微失神,面頰微紅,整個人靠在貴君椅上,一手握著一隻半空的酒杯,不知在想些什麼。
鳳昭幼聽到室內有人走動的聲音,便分神看了一眼,見是謝自朝,便沒動:“你來了。”聲音微啞。
謝自朝走上前,先是碰了碰鳳昭幼面頰,又捏著她的手腕輕輕從她手中將酒杯取走。
“怎麼喝這麼多?”謝自朝心中急欲知曉鳳昭幼因何傷神,卻見鳳昭幼似乎並不大想開口,便只能勉強按捺心中燥意。
鳳昭幼苦笑著搖搖頭:“倒沒什麼大事。”
謝自朝盯著鳳昭幼的脖頸看,今天她穿了件珍珠白立領盤扣對襟褙子,纖白脆弱的脖頸被全然遮住,看不出那之上是否被人吮吸過。謝自朝心下莫名酸澀不堪,難得剋制不住自己:“那便是家中兩位嬌夫美侍太過難纏,使得殿下消受不起美人恩?”
鳳昭幼哭笑不得,伸手去勾謝自朝的脖子,謝自朝向後躲了躲,沒讓她得逞。
“姐姐是在嫉妒我?”
“哦?”謝自朝拽過八仙桌旁的另一個長椅,坐了上去。
“嫉妒我已有家室,紅袖添香?”
謝自朝搭在扶手上的手握了一下,上好的金絲楠木發出“吱呀”的聲音,謝自朝心彷彿被老壇酸醋泡過一般,勉強扯了扯唇角:“看來你和王君平君相處不錯,那還來我的豐樂樓做什麼?”
鳳昭幼晃晃悠悠起身,朝謝自朝栽去,嘴裡還嘟囔著:“你就知道笑話我。”
看來關係沒那麼好。
謝自朝心情又莫名好起來,甚至難得沒躲,任由鳳昭幼整個擠在她懷裡,甚至扶住她的腰,微微用力,鳳昭幼便整個人坐在謝自朝身上。
謝自朝坐在椅子上,感受著軟玉在懷,鳳昭幼自帶的馨香直往謝自朝鼻子里鑽,謝自朝放在鳳昭幼腰側的手都不由得用了幾分氣力,卻仍嘴硬:“你身上好大一股子酒味,難聞死了。”
鳳昭幼本就醉了,只是身邊沒人,便強撐著,此時靠在謝自朝身上,便懶懶打著呵欠:“那姐姐幫我洗咯。”
謝自朝本就對鳳昭幼有綺望,自是聽不得這個:“你的隨身侍衛呢?”
“在樓外,沒讓她們進來。”
“暗衛也沒跟著?”
鳳昭幼用頭髮蹭了蹭謝自朝的下頜:“來你這裡帶什麼暗衛?”
一句話哄得謝自朝心裡極為熨帖,雖然她也知道這是鳳昭幼習慣性的嘴甜。
鳳昭幼也覺得身上汗津津的不舒服,便扭動了幾下:“好睏,今晚宿在你這兒了,姐姐遣人告訴子葵她們先回去。嘶……你把玉佩解下去,硌到我了。”
謝自朝聽鳳昭幼又是說住在她這兒,又是說讓她解玉佩,忙將手伸向腰側,隨後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硌到鳳昭幼的又哪裡是玉佩……
謝自朝目光晦澀:“先別睡,我抱你去今晚住的地方。
鳳昭幼乖順的勉強睜開眼睛,伸手摟住謝自朝的脖頸,任由她將自己抱起,像一隻慵懶黏人的貓兒。
謝自朝不自覺喉嚨吞咽了一下,抱著懷裡柔若無骨的人便朝主樓樓頂走去,過了幾處垂花門便進入了一處和南庭閣頂樓相似的院落,不同的是庭院內的盆景多為蒼松雲柏,看著樸拙大氣些。
鳳昭幼醉酒後便一直抱著謝自朝嘟嘟囔囔,說得最多的便是要謝自朝幫她沐浴。
謝自朝本來挨著鳳昭幼被惹出了火氣,鳳昭幼偏生不老實扭來扭去,便氣急拍了拍那處肉最多的屁股,拍完自是一愣,鳳昭幼也一愣,以為把謝自朝惹火了,便老實起來:“那姐姐遣幾個侍人過來,侍奉我沐身。”
謝自朝聽這話眉頭不禁皺緊:“不行,你是親王怎能用外面的小侍,你是想後院添人嗎?”
鳳昭幼一愣:“我喝醉了使不上氣力。”隨後又妥協:“那你給我找個僕婦也行,手輕一點的。”
“不行!”謝自朝脫口而出。
“男子不行也就罷了,為何女子也不行?”
謝自朝嘴張張合合,最後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我給你洗。”
鳳昭幼懷疑自己聽錯了,睜大了眼。
謝自朝卻平靜了下來:“我親自侍奉你沐浴。”
謝自朝抱著鳳昭幼走進浴房,將她放在一旁的榻上,一顆一顆解著鳳昭幼衣服上的玉扣,隨著最後一顆扣子解開,整件衣裙委然落地,隨後是中衣、小衣,謝自朝不禁屏住呼吸。面前她肖想覬覦了無數個日夜的女孩兒如今便玉體橫陳在她浴房的美人榻上,神色迷離的看著她。
謝自朝嘆了一口氣,她剛進套間的時候嗅到梨花香便明白管事的上錯了酒,這哪裡是度數低的梨子酒,而是她埋在梨花樹下叄年,剛剛取出不久打算自品的陳釀,喝著的時候如同果酒不辣喉,後勁卻是極烈。
謝自朝不敢多看,將鳳昭幼帶下水,鳳昭幼肌膚碰觸到溫水,不禁滿意地喟嘆出聲。
鳳昭幼此時大腦混沌,已然分不清自己在哪兒了,眼前人也不大看得清,只看出是一位玄衣美人,是誰卻想不到,但能侍奉她入浴的,也就府里那兩個吧……
鳳昭幼莫名不想回想君晝的事,那應該就是雲祁。
雲祁又半夜偷偷潛入她的正院了?
鳳昭幼想不大明白,只覺得面前人衣服被水浸濕,緊緊箍在身上,看起來不大舒服,便踉蹌著撲了過去:“你……你怎麼不脫衣服?”
謝自朝被鳳昭幼這麼投懷送抱,面對心上人本就不大堅定的意志力早已岌岌可危,卻仍違背本心將人推開。
鳳昭幼被按著坐回池邊,獃獃看著眼前人:“雲祁,你怎麼了?”
謝自朝眼底先是一愣,而後帶了几絲怒氣:“你叫我什麼?”
鳳昭幼沒讀懂面前人的怒火:“雲……雲祁?”
謝自朝捧起鳳昭幼的臉,讓她得以看清自己:“鳳昭幼,你看看我是誰?”
鳳昭幼將下巴放在謝自朝手上,而後伸手去碰謝自朝的臉,凌冽深邃的眉眼,直挺的鼻樑,微軟的嘴唇,鳳昭幼只覺眼前人很熟悉,卻又看不清,便湊得更近:“好熟悉……”
太近了……近到謝自朝能嗅到鳳昭幼口中的梨子香。
鳳昭幼靠在池壁太久,有些腿軟,不禁踉蹌了一下,唇不小心碰上了另一處柔軟,一觸即分。
鳳昭幼自是沒注意到剛才的事,只用手揉了揉腦子:“好熟悉……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謝自朝面無表情的撫上剛剛被鳳昭幼碰過的嘴唇,而後用手遮住眼睛笑了幾聲,幾分癲狂幾分自嘲,而後攥住鳳昭幼的手腕:“不用想了。”
“我是雲祁。”
作者有話說:首-發:「po1⒏υ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