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敏本來是想要出來遛遛自己的小馬。
遠遠的,望見帝王轎輦,她欣喜極了,便悄悄跟上去。
皇帝陛下攙扶長公主進了一個轎廂,姿勢動作親密無間,她覺得有點怪,皺了皺眉頭,但轉念又想,據說姐弟二人從幼年只有彼此,扶持至今,感情深厚,也情有可原。
她摸了摸自己小馬兒的頭,鬱悶道:“若是我有一個長公主那樣絕麗無雙的姐姐,恐怕確實難以看上別的女子……”
更何況,她苦兮兮地想,自己長得遠不如長公主。
君敏不敢直接過去,心情低落地想要離開,她甚至有些後悔自己跟著王兄來大瀾,她有些想家了,金烏的好男兒也那麼多,說不定有更喜歡的呢。
可她依依不捨地望了一眼遠去的儀仗隊,還是沒忍住,縱馬偷偷跟上去了。
君敏心思單純,並不知道自己冒冒然地跟上去,雖自以為隱蔽,但早就落入了李樂錫的暗衛眼中。
李樂錫只遞出去一個眼神,沒有多管。
路途很遠,大瀾的皇宮實在太大了,後半部分完全是依山而建,等到終於到了山腳下,李樂錫帶著李樂煙反而遣散了跟隨的人,步行往山上去。
君敏越來越覺得奇怪,索性把小馬拴在一課樹上,默不作聲地繼續跟著。
走著走著,君敏不認識路,有些走岔了。
她開始有些後悔了,“這裡這麼荒,萬一是什麼禁地可怎麼辦,若是被宮人發現,稟告到皇帝陛下那裡,會不會給說金烏意圖不軌。”
不知走了那條岔路,眼前豁然開朗,一大片野生紅梅開得紛然,半個規整精美的皇宮盡收眼底,叫人望而生嘆。
緊接著,猝不及防。
嬌艷的一株梅樹下,她愛慕的皇帝陛下,懷中緊緊摟著他的親姐姐,深深吻著她,一隻手甚至堂而皇之摩挲在長公主的腰臀,時輕時重地揉著。
恰在這時,長公主微微往後退,她本就好看的唇形鮮紅欲滴,臉上緋紅一片,剋制地喘著氣,喚了聲阿錫。
聲音嬌柔,顯然是情動萬分。
君敏不可置疑地看著這一切,卻冷不防對上了李樂錫冷漠的眼神。
熱血上頭,她幾乎是衝出去,“你,你們……”
君敏聲音顫抖,“你們……”
你們竟然做這樣的苟且之事!
想起她為了嫁給皇帝陛下,還特意求了神牌給她的姐姐,不禁覺得噁心。
李樂煙心頭大駭,她最不願發生的事還是發生了,臉色一下變得蒼白如紙。
她穩住心神,依舊帶著若隱若現的笑意,“君敏公主,你看到了什麼?”
“我都看到了,我什麼都看到了!”
君敏又氣又覺得荒唐,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只想發泄自己的心情。
“你們是親姐弟啊,你們怎麼能這樣!”
“我要回去告訴哥哥,我不要嫁給陛下了。”
君敏哭著,轉身踉踉蹌蹌地跑走了,沒有看到身後兩人眼中如出一轍的殺意。
李樂煙捏緊了手中的帕子,望向李樂錫,“你故意讓她看到的?”
還有什麼不明白。
君敏公主那麼大一個人跟在後面,且不說她沒有武功發現不了,李樂錫的那些暗衛肯定第一時間就看到了,但他並沒有阻止。
滔天的恐懼讓生病剛好的她頭腦一片空白,她用手抵住額頭,強作鎮定。
“陛下,你答應我的,這件事就讓它爛在泥土裡,讓它永遠隱蔽,為什麼,你現在這樣,是在自毀名聲!”
李樂錫從頭至尾都沒有說話,聽見這句,睫毛顫動,他並沒有立刻來求皇姐的原諒,而是面無表情。
“皇姐,朕不會讓君敏公主把這件事傳出去的。”
李樂煙下意識說,“這件事情你不要出手。”
她慌亂的目光和他漆黑的眼珠對上,只看到裡面的癲狂和憤怒,像被壓抑的巨獸,在無聲嘶吼。
李樂煙意識到,他的狀態似乎不太對勁,連忙拉住他的手,湊上去親親他的下巴,說話時眼底一片濕潤。
“陛下,陛下,算我求你,那不是大瀾任何一個人,那是金烏公主。金烏如今國力越來越強,我們不可與之為敵。”
他沒說話,也不想再提這件事,把她直接送回了長逸宮,一路上安靜地不像他,走的時候也不像往常般親呢,轉身時面目尤其冷峻。
李樂煙就那樣看著長逸宮的門被關上,外面被陛下專門調遣了一支隊伍來看守保護。
她無措地站在原地,再一次深深意識到,那已經不僅僅是當初抱著她哭的幼帝,而是一個掌控了權利以後威嚴的君主。
當晚,李樂煙命骨柳迅速入宮,她走的是暗道,是連李樂錫都不知道的,因此可以直通長逸宮。
李樂煙手中一盞冷茶,半晌才下定決心道:“去吧。”
她昏昏沉沉地睡了下去,半夜突然被驚醒,拽著被子壓抑地哭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第一次聽宮人說,陛下瘋了,是在從西高囹回宮的第二年。
那時,幼帝十二,而她剛十七,已經到了待嫁的年紀。
宗中長輩有的開始為長公主物色合適的夫婿,一卷卷畫送到了長逸宮中,又一卷卷被退回去。
她只想安心輔佐幼帝掌權,並不在意自己的事。
那日宗漣大人來找她敘事,又提到這茬,說道:“南武大將軍年歲合適,又掌控了西南兵權,若能與公主成就好事,也可幫陛下收歸一個最有力的武將。”
李樂煙頷首,表示自己會考慮。
第二日,袁相之就一步一踉蹌,跑到長逸宮,說陛下瘋了。
他在極安殿不知為何發了好大的脾氣,砸碎了很多東西,撕碎了自己讀的兵書,又將那些記載治國之道的竹簡燒掉。
李樂煙到的時候,他正一個人坐在地上,抱著膝蓋,目光冰冷地望著熊熊燃燒的火焰。
先前宮人要去阻攔,他就拿著天子劍,不顧一切地砍,神態瘋魔,誰勸都聽不進去。空氣里彌散著血腥味,已經有好幾個侍從都被砍傷了。
看見李樂煙,他抬起頭來,大顆大顆的眼淚往下掉。
“皇姐,朕不想當皇帝了。”
“他們不讓朕見你,他們還在朝堂上說,要把你嫁給什麼大將軍。”
“皇姐,朕當將軍,你嫁給朕,好不好?”
那時候的陛下,雖然還小,但已經知道了嫁人的意思,他說出這樣任性的傻話,本就荒唐,李樂煙只當他是太久沒有見姐姐,心生依賴,反而擰著眉頭,搖了搖頭。
“陛下,你是唯一的天子,天下百姓,江山社稷,都需要你來承擔。”
李樂錫問她,“朕會聽你的話,皇姐,你不嫁人好不好?”
他走過去,蹲在李樂煙的腳下,像一隻被主人家拋棄的小狗,一邊抽泣,一邊拉她的裙角。
“皇姐,求求你。”
李樂煙也蹲下身子,兩隻手攥住他的,安撫地搖了搖,又去摸摸他小臉上的血跡和灰塵。
“好,皇姐答應你。”
李樂錫一頭扎進她的懷裡,不斷地蹭著她,興奮地眼中帶光,又抱著她的脖子不肯撒手。
“你留在極安殿,朕要看著你,朕要每天看著你,才放心。”
但是第二天,李樂煙還是離開了。
她不知道弟弟面對空蕩蕩的極安殿,究竟想了些什麼,也許憤怒,難過,失望。
從那以後,他的脾氣越來越壞,越來越怪,而她只顧著和前朝周旋,絲毫沒有意識到,李樂錫對她已經有了近乎病態的執著。
回想起往事,李樂煙又因愧疚而覺得心臟宛如刀絞。
暗門突然有了動靜,骨柳在黑暗中駕輕就熟地來到長公主地床邊,出聲時卻有些猶豫。
“公主,金烏的君敏公主在一個時辰前已經中毒身亡,只是兇手是……”
李樂煙覺得奇怪,怎麼會是中毒,她問,“是陛下嗎?”
骨柳搖頭,“不,是珍娘。”
——作話:
長公主是面慈心狠的人設,她只對弟弟心軟,所以想要神不知鬼不覺殺掉君敏。
然後沒想到被珍娘搶了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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