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某一天,持續了許久的酷暑,忽被一場大雨澆熄。
雨後,天空放晴,溫度還未來得及升上去,段瑤便趁這時去z市圖書館借書。
紀川給她推薦的書,多是世界名著,不是不好看,只是太過陽春白雪。
少女情懷總是詩,在不影響學習的前提下,她偶爾也想看些閑書。
轉了兩輛公交車,到達圖書館,挑了一本散文集和兩本言情小說。
辦完借閱手續下台階時,忽覺小腹脹痛,段瑤算了算日子,意識到自己應當是例假來了。
圖書館斜對面,恰有一家小型超市,她便穿過馬路,進超市去買衛生巾。
“歡迎光臨”的電子音響起,段瑤直奔衛生用品的貨架,找到常用的牌子,拿了一包,然後去收銀台結賬。
把東西放到櫃檯,她抬起頭,和對面那人四目相對。
兩個人都愣住了。
李言崢先反應過來,又是尷尬又是難堪。
哪個男孩子不希望在他心愛的女孩子眼裡,永遠做個無可挑剔的英雄?
最好是不食人間煙火,英俊又多金,不論何時,只要她需要,便可立刻出現在她面前,不費吹灰之力,幫她解決掉所有難題。
臉上火辣辣的,心裡更是忐忑。
她會怎麼看他?會覺得沒面子嗎?會失望嗎?
想了想,索性他先裝作不認識她,以免自取其辱,把自己架在不上不下的境地。
拿起商品在掃碼器上掃了掃,他故作平靜:“小姐你好,十五塊八。”
段瑤回過神,從錢包里拿出二十塊錢遞給他,等他找錢。
心裡不是不震驚的。
可她明白,男人最是要面子,青春期的男孩子更甚。
更何況是一向驕傲的他。
既然他不想相認,那麼,晚點再私下問問他好了。
這時,一個面相刻薄的中年婦女從外面衝進來,將一件花花綠綠的睡裙擲在李言崢臉上,語氣強橫:“看看你們超市,賣的什麼破衣服!我就洗了一遍,竟然變形了!趕快給我退錢!”
李言崢按捺著脾氣,把衣服團成一團,放在一邊,道:“女士你稍等,我給這位小姐結過賬再處理你的事情。”
婦女蠻不講理:“我不管!你必須先給我個說法!”然後擺出了撒潑的勁頭,將衣服拿起,展示給來來往往的顧客看,“你們看看喲!我花了二百塊錢買的裙子,洗了一次就變成了這個鬼樣子,連當抹布都沒人要!”
太陽穴突突直跳,李言崢將零錢和小票塞進段瑤手裡,又拿了個黑色塑料袋把東西裝起來,拍了拍她手臂:“你先走。”
可婦女已經霸佔了出口,完全沒有讓路的覺悟。
四周人群漸漸圍攏,看起熱鬧來。
李言崢嘴角微微下撇,神情森寒,對婦女道:“麻煩你把衣服給我,我看一下什麼情況。”
婦女哼了一聲,將衣服再度扔到他臉上:“看就看,我不怕你!看你有什麼話說!”
她又指了指櫃檯前面貼著的告示:“我看啊,你們這壓根不是什麼真絲的,質量差得要死!喏,你們這裡可是承諾過的,假一賠十,趕快賠錢!不然老娘可不吃這個虧!”
李言崢看了看衣服,沉聲問:“標籤還在嗎?”
婦女將皺皺巴巴的標籤丟給他:“都在呢,可別想賴賬!”
她轉頭對圍觀的顧客道:“真黑心啊!我平時買東西都來這家超市的,光顧了他們多少生意,沒想到……”
李言崢打斷她:“女士,請問你是機洗還是手洗的?”
“機洗啊!”婦女沒好氣地白他一眼。
李言崢舉起標籤,把上面“不可機洗”的標識展示給她看:“你也知道,這是真絲的衣服,真絲是不能機洗的。”
婦女呆了呆,臉色又青又白,十分下不來台。
周圍的人群開始對她指指點點。
她咬咬牙,嗓門放得更大:“胡說八道!你們這根本不是真絲的!就是想訛我的錢!我不管,這事你們要是不處理,我就去工商局告你們!”
李言崢喪失耐心:“那你就去告吧。”
“你!”婦女沒想到他這麼油鹽不進,張大了嘴,準備開始一輪殺傷力極強的國罵。
段瑤在一旁軟軟開口:“阿姨,證據確鑿,這件事確實是您理虧,就算工商局來調查,也會判定為惡意投訴,而且,說不定您還有敲詐勒索的嫌疑,到時候是要負刑事責任的。”
婦女被她嚇住,色厲內荏:“小丫頭片子胡說什麼?”
李言崢頗感意外,卻接著段瑤的話往下說:“要不我現在就打電話給工商局和公安局,請他們來一趟?”
婦女神色張皇:“算……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們一般見識!”說完拿起衣服,撥開圍觀人群,小碎步跑了出去。
李言崢深深看了段瑤一眼,低聲道:“瑤瑤,晚上我去找你。”
段瑤溫順點頭。
晚上八點,房門被敲響。
等待多時的她立刻走過去開門。
李言崢遞給她一大罐玫瑰紅糖,叮囑道:“記得沖水喝,這幾天不要熬夜,也不要碰涼水。”
這都是他從網上查到的注意事項。
段瑤的臉微微泛紅,把他讓進屋:“哥哥吃過飯沒有?”
“還沒。”李言崢拉住她手臂,認真看她,“瑤瑤,我令你失望了嗎?”
去掉張狂的外表,他其實一無是處。
自虐一般,想從她眼睛里看出細微的不屑、鄙夷、猶豫、掙扎,或者是別的負面情緒。
可他什麼也沒發現。
她的雙眼純潔無垢,似是不能理解他的話:“為什麼要失望?”
心被什麼狠狠一撞,發酸,發澀。
段瑤小心翼翼勸他:“哥哥,現階段最好還是以學習為重,打工太耽誤時間和精力,如果你缺錢的話,我……我借給你好不好?”
怕他自尊心受傷,她緊跟上一句:“我不是在同情你,真的只是借給你,等你以後有錢了,再慢慢還我。”
李言崢忽然笑開,縈繞在心頭整整一天的焦慮和狂躁蕩然無存,他拒絕道:“不用,我有分寸,會把握好平衡。”
“不過,你沒有看不起我,我很高興。”他愛憐地摸摸她的頭。
他的瑤瑤,一直都是世間最美好的存在。
是他看輕了她,竟然以為她會被這些外在條件影響,對他生出偏見。
晚上還要去酒吧應個卯,他匆匆和她告別:“瑤瑤,我還有事要忙,你鎖好門,早點休息。”
“哥哥。”段瑤忽然叫住他。
李言崢回過頭,腰被一雙柔軟手臂纏住。
一個清淺的吻印上他的唇,猶如蜻蜓點水,僅一下便收回。
“我給你提前轉正,好不好?”軟綿綿的聲音湊到耳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