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瑤被自己嚇住。
她是發瘋了嗎?怎麼會想要親他?
少年依然沉浸在睡夢中,一動也不動。
兩個人的距離只有不到一厘米,他的呼吸撲在她的臉上,是她已經十分熟悉的薄荷味。
溫,軟,涼,辛。
這是她對親吻的全部印象。
那麼矛盾,一如他本人。
猝不及防的溫柔和肆無忌憚的惡劣,交替而來,蠻不講理,每每弄得她手足無措。
段瑤看了他幾秒鐘,又湊上去,親了第二下。
這一下不再淺嘗輒止,而是小心翼翼地含住他的上唇,舌尖輕輕舔過。
聽人說過,薄唇的男人往往薄情。
他也會那樣嗎?
不過,段瑤悲觀地覺得,自己根本看不到他的以後。
來自兩個世界的人,短暫交叉,片刻親密,可早晚會分開的吧。
可是,轉念想了想,何必糾結那麼多呢?
就像長河之中,有波光閃爍,美不勝收,明知伸手去抓,一定會抓個空,可還是會忍不住誘惑,一遍又一遍嘗試。
或者說,就算什麼都沒抓住,畢竟親眼見過,那些絕美的風景就此鐫刻在你的虹膜中、記憶里,經歷歲月磨礪,依然不會褪色。
誰又能說這是沒有意義的呢?
她現在,只想親他。
親吻過上唇,又轉向下唇。
舌頭並不敢伸進去,生恐吵醒他。
親完嘴角,又去吻他稜角分明的下巴。
像只小貓一樣,眷戀依賴地親了又親,困意再度上涌,她貼著他的頸窩,睡了過去。
良久,少年睜開黑漆漆的一雙眼。
眼底有無限光芒閃過。
他低頭吻了吻她發頂,心滿意足地抱緊她,讓她枕著他的胳膊,然後和她一同進入酣甜夢境。
七點半,段瑤睜開眼睛。
有溫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瑤瑤,起床,我們去趕海。”
段瑤有些心虛,含糊地“唔”了一聲,趁他不注意悄悄往他臉上打量,見什麼痕迹也沒留下,這才悄悄鬆一口氣。
李言崢抽出張濕巾,湊近給她擦臉。
寬大的手掌隔著薄薄的一層阻隔,細細描摹她的輪廓。
段瑤有些害羞,卻沒有躲,接受了他的照顧。
潮水退卻,大大小小的貝殼安靜躺在沙灘上,碧綠色的海草點綴其中。
撿了小半桶貝殼,用小鏟子翻開一小塊礁石時,底下忽然跑出來一隻淺紅色的小螃蟹。
小傢伙被嚇壞了,慌不擇路往旁邊逃,一頭撞在李言崢腳邊。
拇指食指併攏,捏住螃蟹的背部,把它抓起來,遞給段瑤。
他含笑問:“要不要?”
小螃蟹在空中虛張聲勢地張牙舞爪。
好奇地觀察了一會兒,段瑤搖搖頭:“還是不了,我們把它放了吧。”
李言崢自然無可無不可,和她並肩蹲下來,把死裡逃生的小螃蟹放回沙灘上,看著它飛快遁逃。
一直玩到太陽高懸,李言崢方拉著戀戀不捨的段瑤回返。
他哄她:“來日方長,只要你肯,我隨時都可以帶你過來。”
車子卻沒有駛向段瑤家,而是停在了一個十分有藝術氣息的店面前。
門頭是墨青色,上面工工整整寫著兩個純黑色的字“棘語”。
推開玻璃門,兩邊長長的走廊上,貼著許多意識流的抽象畫,雜亂無章的線條,詭異的形狀,奇刁的配色。
唯一的共同點是,所有的畫里,在極暗之中,都藏了一點亮色。
猶如黑暗森林,瘴氣瀰漫,潛伏著無數吃人的猛獸,嘶吼咆哮聲催裂人心,偏偏在穹窿之上,露出一抹淺淡日光。
雖未必能救世,營造出些微暖意,還是夠的。
段瑤牽住李言崢的衣角,疑惑看他。
李言崢反握住她的手,輕輕摩挲兩下:“陪我做件事。”
這件事,他已經考慮很久。
店老闆坐在櫃檯前玩電腦,愛理不理的樣子,十分佛系:“來刺青是嗎?去那邊牆上挑圖案。”
李言崢問:“可以定製嗎?”
“可以。”店老闆打了個哈欠,有些不耐煩,“桌子上有紙和筆,自己畫草稿。”
李言崢拉著段瑤坐在桌子前面,拿起筆勾勒圖案。
段瑤小小聲問:“哥哥要刺青嗎?”
“嗯。”李言崢心情很好,三下五下把早就想好的圖樣畫好。
十分簡單的兩個字母。
dy。
反應片刻,段瑤忽然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向李言崢。
男孩子唇角勾起,對她點點頭:“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不,不行!”段瑤腦中轟然作響。
他怎麼會想要在身上刻她的名字?
“為什麼不行?”李言崢拿起紙吹了吹,把上面的墨跡吹乾。
他就是想把她刻在身上,刻進心裡。
義無反顧,絕不反悔。
段瑤咬咬唇,沉默半天,低聲道:“哥哥,你何必這樣?如果以後我們……”
如果以後走不到一起,他帶著她的名字,該怎麼繼續接下來的人生?
李言崢將笑容收了回去,警告道:“我說過,不許提分手之類的字眼。”
將圖樣交給店老闆,男人瞄了一眼:“這個簡單,用什麼顏色?”
“紅色。”自然是血液的顏色。
“刻哪兒?”男人又問。
“這裡。”李言崢按了按心口。
男人下去準備工具。
段瑤在旁邊扯他,神情惶急:“哥哥,你再考慮考慮好不好?”
雖說紋身可以洗掉,但怎麼想都覺得,這種做法太激烈太極端了。
李言崢攬她入懷,親了親她的額頭:“乖,別怕。”
他躺在床上,胸口被畫筆一點點描出清晰的輪廓。
老闆遞鏡子給他:“看看行不行,行的話就開始了。”
李言崢不看鏡子,只看段瑤:“瑤瑤幫我看看,好不好看?”
段瑤幾乎都要哭了,死死拉著他的手:“哥哥,我們不紋了行不行?”
沒有說“你”,說的是我們。
李言崢想,這是個好兆頭。
他對老闆道:“開始吧。”
段瑤被迫觀看全程。
她有一種怪異的感覺,覺得他在紋刺青的同時,也在被標記。
打上她的烙印,成為她的所有物。
雙手緊緊握著他的手,和他糾纏在一起。
他痛得悄悄吸氣時,她又是慌張又是難受,眼淚控制不住一顆顆砸在他手背上。
李言崢抬起手,擦掉她眼角的淚,命令道:“不許哭。”
她一哭,他的胸口就開始疼,比針刺在身上要疼得多。
段瑤咬著唇,眼睛里蓄著淚。
這不像是一場簡單的刺青,而像在締結一個契約。
從此以後,她須得為他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