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完正月十五,這個年也基本宣告結束。
段正堯卻不過老太太的絮絮念叨,斷斷續續出去見了幾個女伴。
見完之後,全部沒有下文。
三嬸寧蘭蘭背地裡和段瑤講:“你爸爸是我見過最痴情的男人。”
接著又和她說起段正堯和她母親年少時轟轟烈烈的愛情往事,段瑤聽得目瞪口呆,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把三嬸口中那個死皮賴臉的少年和她端正嚴肅的父親聯繫在一起。
長篇大論講完之後,寧蘭蘭愛憐地摸了摸她烏黑的發頂:“你父母當年感情諸多波折,各自都受了不少委屈才修成正果,幸好你以後不用遭這些罪。”
段瑤心知她指的是自己和紀川的事,正色道:“三嬸,我只拿紀川哥哥當朋友,當兄長,從來沒有想過別的。”
寧蘭蘭只當她是孩子心性,笑道:“好好好,是三嬸說錯話了,瑤瑤還小,目前還是以學習為重。”
實際卻半點沒把她的話放在心裡。
正月二十八,是原定的回程日期,到那天早上,段正堯卻突然被生意上的事絆住腳,無法如約同行。
他安排司機開車帶段瑤先回去。
段瑤打開後車門,卻看見紀川坐在裡面。
她疑惑道:“紀川哥哥你怎麼……”
紀川穿著淺灰色大衣,和她身上的大衣顏色幾乎一模一樣,內里的白色毛衣也是相似的款式,看著竟像是情侶裝。
他微微勾起唇角:“段叔叔有事,寧姨不放心你自己一個人回家,拜託我送你。”
寧蘭蘭從後面走過來,笑道:“紀川,麻煩你啦,你們學校不是二月中旬才開學么?正好可以出去散散心,在z市玩兩天。”
段瑤心下惱怒,卻不好發作,抓著車門的手下意識用力握緊。
紀川怕激起她的逆反心理,連忙笑道:“不了,我這邊還有事,等送過瑤瑤,今晚就趕回來。”
寧蘭蘭面帶遺憾地催促段瑤上車,又柔聲道:“瑤瑤,到了給三嬸打個電話,知道嗎?”
段瑤只好點頭。
車子平穩地行駛出去。
紀川遞給她一摞試卷,道:“這是我這半年做過的所有卷子,你應該已經開始預習高二課程了吧?這些可以拿去練手。”
段瑤接過來看了看,卷面整潔,字跡清雋,每道題都寫著詳細的解題思路。
紀川比她更聰明,許多題單靠心算便可得出答案,原可以不用這樣細緻地一點點標註。
不用說,又是為了她。
這份關心和體貼重重壓在她肩上,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
她輕聲道:“紀川哥哥,這樣太浪費你的精力和時間,下次不要再……”
他打斷她,雲淡風輕:“舉手之勞而已,瑤瑤不必和我這麼見外。”
段瑤還待再說,手裡被他塞進來一個涼涼的東西。
圓圓的,散發著金黃色光澤,頂端一點枝葉,翠綠鮮嫩。
他溫聲道:“不是容易暈車么?吃個橘子會好一點。”
又遞過來一個平板電腦:“你總推說不要手機,送你這個總可以吧?我在裡面下了很多對你有用的學習資料,還有十幾本我看著還不錯的書,你拿著慢慢看。”
段瑤咬咬唇,道:“謝謝,這個多少錢?我轉賬給你。”
紀川嘆口氣,道:“瑤瑤,你對哥哥會這麼客氣嗎?”
“什麼?”她沒明白他的意思。
“不是說把我當哥哥嗎?”他有些無奈地對她笑,神情溫和,沒有絲毫攻擊性,“隨便送你點不貴重的小禮物,你都不肯收?如果今天送這個的是你大堂哥,你會這麼見外嗎?”
段瑤怔了怔,覺得可能是自己過於敏感,反應過度了。
她不再推辭,接過平板,心裡卻在想以後要怎麼不著痕迹地回禮。
她不喜歡欠人情。
李言崢正坐在家門口的小凳子上抽煙。
確切地說,他是在等人。
前幾日從電話里得知她要在今天回來,他特意調了班,把一整天的時間都空了出來。
雖說張龍許諾給他的報酬,遠比他目前所需要的要豐厚得多,可他猶豫再三,還是沒有辭掉白天在超市打工的工作。
畢竟,誰會嫌錢多呢?何況這兩份工作的時間恰好錯開,他精力旺盛,閑著也是閑著。
忙起來,時間還過得快一些。
他自然不會傻到想直愣愣地衝上去,那樣會嚇到她。
好不容易露出了個頭的小兔子,要是受驚縮回去,可就麻煩了。
他只是想,遠遠地看她一眼。
“喲,崢哥!今天怎麼有空在家?”彭胖胖剛吃完午飯,摸著滾圓的肚子走出來,看見他熱情地招呼。
“有事。”李言崢丟給他煙盒裡最後一支煙,然後站起身,活動活動有些發麻的手腳,從口袋裡摸出一條薄荷味的口香糖。
“啥事啊?來家看片不?我新搞了幾個資源,胸大腿長,身材特棒!”彭胖胖笑得猥瑣。
李言崢道:“不看,我不喜歡那樣的。”
“哎?你以前喜歡的啊!什麼時候變口味了?那你現在喜歡什麼樣的?”彭胖胖問。
清涼的薄荷味道在口腔內散開,將牙齒浸得透出絲絲寒氣,李言崢極目遠眺,小巷的盡頭仍舊毫無動靜。
什麼樣的?
當然是段瑤那樣的。
從早上五點鐘起床起便粒米未盡,腹內空空,精神卻每一分鐘都比前一分鐘亢奮。
他仰頭看天空,透亮明凈的藍色,像是所有的陰霾都不曾出現過。
她回來以後,他一定要謹言慎行,一步一步慢慢把她的心拿回來,和她重新開始。
他是個急躁粗暴的人,面對她時,卻總能生出不竭的耐心與籌謀。
終於,汽車的引擎聲從遠處響起,熟悉的黑色法拉利闖進視線里來。
他躲到角落,避免被她發現,等車子駛過,立刻跟上。
快步走到拐角處,正好看見她下車。
他貪婪地看她,想要把她的每一個樣子都刻進眼眸里。
這時,左邊的車門裡,下來一個少年,再自然不過地從後備箱里提出行李箱,然後走到她身邊,抬手摸了摸她的頭髮。
親昵至極。
相似的衣著打扮,好一對璧人。
猶如兜頭一盆涼水潑下,把李言崢從外到里,凍了個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