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妾二部曲之一-正宮 - 第九章之五-宿命

(時間往前到昨夜)
這是第幾個夜晚,獨自坐在黑夜之中呢?
寶兒撐著下巴,她蹲坐在離屋子不遠的石頭上,靜靜的望著遠處發獃。
「你這樣子有多久了?」大媽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出現在寶兒身後,她問道。
「你偷看多久,大概就有多久。」寶兒沒有驚訝,她早就知道大媽每晚都會躲在一旁觀察著自己。「你一定覺得奇怪,為什麼一個女瘋子到了晚上卻變得正常?」
「不,我只是想著,為什麼好端端一個女孩要去裝瘋賣傻?」大媽在寶兒身旁坐下,她道:「這時候我大概不能叫你阿傻吧!」
「其實叫我阿傻還是寶兒都好。你是一個好人。」寶兒握住大媽的手,她感激道:「我很感謝你沒有戳破我沒瘋的這件事。」
「你不必感謝我。我知道你最初的確是瘋了。」大媽憶起當初撿到寶兒的樣子,她很確信,那時的寶兒的確是神智不清的。「現在為什麼變正常了?」
「我也不知道,但我想,是跟少爺有關吧!」其實寶兒很驚訝,當自己神智恢復的那晚,看到羅冬羯抱著寶寶睡覺,她除了震驚之外還是震驚。「也許……是因為他在我身邊。」
「……我不明白。」大媽不知道羅冬羯身有死劫的事。「你正不正常,與冬羯何干?」
「這些說來話長,我也不便多說,可是大媽,我時間不多了。」寶兒沉默了下后,她道:「我一定會離開少爺,那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我不能留在他身邊。」
「為什麼不能留在他身邊?」大媽感到疑惑。「我覺得你們之間的氣氛挺好的啊!」
「可是這樣是不對的……我在他身邊,只會害死他。」眼眶含淚,寶兒哽咽道:「我知道他不愛我,可是我也不想看他死掉。」
「你……」
「大媽,我真的好喜歡少爺……可是我知道,他身邊的人,不應該也不可以是我。」抱住大媽,寶兒哭了出聲。
她一直以來都知道自己不可能會擁有羅冬羯,可是即便是在明白這事實的情況下,她還是覺得心痛、難受。「我只想看著他笑、幸福,可我……我卻連這些都不能做到。」
「到底怎麼了?你倒是說啊!」大媽著急了,她看得出來眼前的女孩承受了多少的悲傷,她感到心疼。
「我會說的……我一定會說的,可是請你答應我,幫我好好照顧少爺……」寶兒知道自己的時間真的不多了,她1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好不可憐。
「你這個女孩怎麼這樣啊!」大媽心疼的把她抱進懷裡,她揉亂了她髮絲。「你說什麼都好,我都會答應你。」
「嗯……」寶兒吸了吸鼻子,在寂靜的夜裡,她開始娓娓道來她與羅冬羯還有死劫的故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把心裡的話都說了出口,寶兒只覺得內心一陣輕鬆。
「哭夠了?說完了?」大媽托著下巴,她看著寶兒,不滿的問道:「瞧你說的多麼坎坷,可這死劫真有那麼可怕?」
「我不知道。」寶兒搖頭。死劫的威力,她一點都不敢忖度。
「那麼你又何必要這麼迂腐的犧牲自己的幸福?」大媽提議。「就這麼和冬羯在一起,也很好,不是嗎?」
「如果賭得是我的命,那麼我願意,可是現在要賭得是少爺的命,我連賭的勇氣都沒有。」寶兒握緊雙拳,指甲已經深深的嵌進肉里,她似乎毫無痛覺。「我什麼都可以失去、什麼都可以去賭,可是唯獨少爺的命,我說什麼都不肯去冒風險。」
「也許只是你們把情況設想的太糟了,也許……實際上並沒有這麼嚴重啊!」大媽仍然覺得死劫什麼得實在算是一種迷信。
「大媽,你也不用苦勸我了,我心意已決。」寶兒握住大媽的手,她的眼神遊移。「我會很幸福……」
「哪有人的幸福是建立在痛苦之上的?」大媽當然知道寶兒在撒謊,可她卻明白現在再多說些什麼,也只是白費。「你的事我隻字不提,你要我答應的事,我也允諾了。」
「謝謝……」寶兒垂下頭,她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她的感激。
「好了,夜深風大,你快去睡吧。」大媽拍拍寶兒的肩,她示意她不要想太多。
「嗯。」寶兒點頭,她進屋子裡去。
可是進屋后的寶兒並沒有打算睡覺,她在桌邊點起了一小盞燈,寶兒回頭看看和寶寶相擁而睡,睡得十分香甜的羅冬羯,寶兒伸出手想要觸碰他,下一刻卻因為許多複雜的情緒而縮手。
「如果我恢復了神智,那麼是不是就代表著,你的死劫猶在呢?」擔心的抿著唇。寶兒會讓自己神智不清,為的就是要讓自己不會引導羅冬羯步入死亡。
本以為一旦成為瘋子就代表此人的自我意識不存在,而意識不存在者為亡,近乎死,只要這樣羅冬羯就能續命。
邱朧月是這樣想的,寶兒也是這樣想的,但事實卻不是如此。
所謂亡,就是死。
而死,並非意識不存在,應該是肉體與靈魂的消逝。
把稍早前就已經寫好的信壓在燈台下,寶兒知道只有阿司會注意到這封信。
因為1大早羅冬羯就會出門下田,而阿司會來幫忙料理家務,也只有他,才會發現燈台下壓著一張紙。
離開的時刻真的到來時,那心如刀割的感覺才真的真實。平時設想過千百千萬遍的離別情,可空想終究只是空想,那種心痛,不實際的嚐過一遍,又怎會明瞭呢?寶兒含著淚,如果可以,她當然想就這麼和羅冬羯跟寶寶一起生活下去,可是,命運就是這般殘酷,你越是希望如何,就越是不可能如你所願。
悄聲出了門,夜更深風漸大,但寶兒不畏寒冷,她抬頭挺胸、昂首闊步,現在的她,就像是個要上沙場,歃血殺敵的英勇將士。
深夜裡,月光與星子是唯一的照明,儘管今夜美的嚇人,但寶兒已經無心去停步欣賞。
走到樹林里,選了一顆最美也最高大的樹,寶兒把前些日子暗藏起來的粗麻繩拿了出來,她將它系在樹榦粗枝上,然後把自己白皙的脖子給套了進去。
騰空。
身子頓時感受到一股向下的拉力。
暈眩。
窒息。
1種可怕的死亡感襲捲而來,寶兒忍著想要解開繩子的衝動或是掙扎。不是我死就是冬羯……反正我的命本就不值,死了……還不是又一場輪迴?
可是其實寶兒很清楚,自殺者死後皆會永受地獄之刑,永不得輪迴。這份愛,本就比這苦澀痛苦,或許相比之下,死亡還比較好一點。
身子漸漸不再抗拒死亡,寶兒垂下手,她的眼淚順著臉頰留下。
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缺憾。
水流無限似濃愁,此生因愛而留憾。
雖然言語並不代表全部,可是這份情感不說出口卻又使人萬分難受。
淚水氾濫為的不是死亡,而是1句永遠來不及說出口的我愛你。
氣息漸緩,寶兒閉起雙眼。
願少爺的死劫會因為自己的死而有所改變。
這是她一直到斷氣前都還在祈禱著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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