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格的玫瑰(扶她百合 NP) - 精靈的祈禱與來自高天的注視(魯佩) (1/2)

不算愉快的對話以伊昂娜的沉默告終。透過少女浮於表面的痴迷笑容,伊昂娜洞察了那之下海德斯塔姆家一脈相承的,不容辯說的傲慢。那樣的篤定源於心底的盲信,伊昂娜曾經在烈焰教會前無數次於信徒們臉上目睹。但柯露不同,她的盲信並非來自於信仰,而是來自於伊昂娜。
可擊碎一個人唯一的支柱是極其危險的行為,她會糾正柯露的想法,但並不希望魯莽地將她熔毀重鑄,於是只能沉默。
伊昂娜無奈地嘆氣,比起疲憊,更多是對於幼妹的縱容。她寬和地說:“好吧。我們現在不要說這個了。希望等到之後,能夠聽到你不同的回答。”
柯露再一次被伊昂娜包容了——和柯露所設想的一樣,和過往許多次一樣。於是她喜笑顏開,有一次不以為意地將這個不愉快的小插曲拋在腦後,黏黏糊糊地在王姐的臉頰上亂蹭。直到坐在車夫位置上的魯佩終於輕咳一聲示意時間到了,她才戀戀不捨地放開伊昂娜。
“唔——我還想和王姐多待一會兒呢。”
她委屈地皺著眉,片刻后又故作大方地說:“但王姐有正事,那也沒辦法了。我會等王姐回來的,所以——”
她眨眨眼,一如既往地露出了甜膩如蜜糖的笑容:“你要早點回來呀,王姐。”
伊昂娜安靜地注視著她。許久之後,她才緩緩點了點頭:“嗯。”
一直默默等待的魯佩看到兩人的談話結束,於是將伊昂娜抱上馬車,隨後駕車而去,消失在遠方的夜色之中。
叄溪鎮位於塞格帝國南方邊界,與分割國界邊陲森林相接,再往東南便是瑟維,往西南便是艾魯王國。王都焰心城雖然略微靠南,但與叄溪鎮仍然相距甚遠。保守估計,駕馬車也需要五日,也就是說在十一月十八日能夠到達叄溪鎮。
但在遠離焰心城后,魯佩便捨棄馬車,由她抱著伊昂娜前行。精靈是自然孕育的精粹,嚴格意義上來說算是元素生物,不需要進食也不需要睡眠,甚至感受不到疲憊與疼痛。魯佩作為從雷光中誕生的精靈,只要吸收雷元素力,便可以無休止地疾行。這樣自然是最為快捷的方式,伊昂娜也默許了。
儘管公主並不能算是嬌小,但魯佩要抱她仍然非常輕鬆。精靈公主抱著伊昂娜,用有力的雙手將伊昂娜護在懷中,讓她的頭貼在自己的胸口。
這是個非常曖昧的姿勢,無論是哪個塞格人見了,無疑都會露出瞭然的神情,斷定這精靈侍衛一定是某家小姐心愛的私有物,一個漂亮的寵物情人。但伊昂娜並沒有對此感到尷尬,因為她大半時間都在昏睡。魯佩的腳步相當穩健,即使伊昂娜偶爾從混沌的沉睡中醒來,也只能聽到侍衛長平穩的心跳,看到急速掠過的模糊景物與一閃而過的紫色雷光。
然而這樣順風順水的旅程,卻在十一月十六日時被終止了。
白髮的精靈猛然停下腳步,樹林間穿梭的閃爍雷光忽然消散,片刻后又倏然歸於精靈的身側,焦躁不安地滋滋作響。
遠處淡色的山峰稜角凌厲,披著一身慘白的雪色,沉默地投下陰影。粗壯的樹根虯結纏繞,堂而皇之地暴露在地表之上,截斷了鮮有人至的小路。而在那生了厚厚青苔的樹根之上,黑袍的陌生人無言地佇立,手中的匕首寒芒凜冽。
黑袍的刺客右足直立,左腳則微微屈起,輕輕搭在地上。魯佩的目光與刺客的目光片刻交匯,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曾經的獵人立刻認出了屬於猛獸的雙眼——充滿仇恨的雙眼。
面對這樣的猛獸,呵斥無用,退避無用。剎那間雷光暴漲,以魯佩為圓心四散而去。堅硬堪比鐵盾的百年樹皮在雷光的威勢之下化為焦黑,搖曳的樹葉在紫光之中被無聲消解。而刺客卻無懼不退,化作一道白色的閃電,穿過了那聲勢浩大的雷光,如利箭般瞬息而至,將距離縮短至僅僅一臂之遙。
充斥了刺客空洞雙目的情感乃是仇恨。但刺客高舉匕首,口吻卻悲憫而平和,彷彿在拙劣地模仿著聖徒。
“——懺悔吧。”
魯佩單手抱著伊昂娜,迅速抽出腰側的長劍,格擋住了這一擊。匕首與長劍相碰,激起一陣鏗鏘之聲。
但自始至終,刺客的目光不曾在侍衛長身上停留。她的眼中,只能倒映出伊昂娜的臉龐。
早已驚醒的公主冷靜地回望著她。伊昂娜能看見,刺客的臉龐被面罩遮蔽,但那雙目是罕見的橙黃色,如同墜入大河的太陽。
沒有任何言語,公主只是抬起了右手。她的動作優雅而從容,抬起的高度正巧達到刺客的眉心,溫柔得像是要在上面輕輕一點,如同斥責不聽話的孩童。
但朝刺客眉心而去的並非溫熱的手指,而是迅疾的風刃。閃電在面前炸開,過高的亮度讓伊昂娜微微側首,但在餘光之中,她隱約看見尚有餘力的風刃劃破了刺客的面罩,露出一張熟悉而陌生的臉。
伊昂娜微微一怔。
那一刻她看到破碎的雕像,看見染血的法衣,聽見戰爭的號角。
“……梅……?”
而僅此一瞬,她便失了先機。她失去了這一秒,而刺客抓住了這一秒,猛然翻掌,刺向魯佩的脖子。經驗老到的侍衛長穩穩地接下這一擊,不費吹灰之力。可事態卻在下一刻脫離了預定的軌道,那把平平無奇的匕首如蛇般詭異地扭曲,彷彿忽然間活了過來。刺客鬆開了緊握的手,那匕首便調轉方向朝伊昂娜撲去。
伊昂娜下意識地後仰,但她就在魯佩的懷中,避無可避。千風聽令,在她的面前狂亂地穿梭,試圖阻擋那蛇行的匕首,卻無濟於事。
詭異的匕首像是不會受任何元素力的影響,沒有絲毫停頓,直直朝伊昂娜的胸口扎去。魯佩甚至來不及駭然,下意識地想要用手臂去阻擋,那匕首卻靈巧地繞過,只在她的手臂上留下蛇鱗般冷冰的觸感。
而後血花四濺。
魯佩瞳孔猛縮,周遭雷光爆裂,這片森林之上的高天都在剎那間暗沉,雷聲隆隆。刺客甚至沒有去拔那把奇異的武器,急急地後退,而後電光一閃,自林間消散。
魯佩無心去追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懷中少女的身上。精靈引以為傲的武藝在此刻毫無作用,元素生物對於人類的生理結構知之甚少,躁動的雷元素力也不可能讓少女的傷口憑空癒合。
魯佩一向肅穆的神情更加冷峻,她深深皺眉,精靈只有淺淡的情感,但此刻也忽然感到了後悔——早知如此,或許不該聽公主殿下的話,自恃迅捷甩掉暗中跟梢的女王親衛。
更糟糕的是,那怪奇弔詭的匕首就這樣在魯佩的目光中融化成了一片金色的光芒,順著割裂、涌血的傷口消失在了伊昂娜的身體之中。伊昂娜原本半睜著眼,微微蹙眉,正看著魯佩,似乎欲言又止。但在那匕首消失之後,伊昂娜的目光便變得獃滯,而後漸漸地合上了雙眼。
魯佩心中一緊,將長劍的劍刃靠近伊昂娜的鼻尖,看見那劍刃上泛起薄霧才勉強放下心來。一向鎮定自若的侍衛長眉頭緊鎖,只能先找出隨身攜帶的傷葯為公主敷上,然後握住伊昂娜的手,小心地為她注入些許雷元素。
當初她從河中抱出伊昂娜時她便發現,這個孩子身上有四分之一的精靈血脈,這也是魯佩對她印象深刻的原因之一。比起普通人類,伊昂娜能夠直接地接受些許的元素力。魯佩希望能夠通過這種方式讓伊昂娜的傷口加速癒合,但卻無濟於事——伊昂娜的那位祖輩並非從雷電中誕生,而是千風之子。
懷中少女的鮮血還是湧出,連傷葯也不能使這詭異的傷口癒合。
魯佩的心漸漸沉了下去。從未感受過的沉悶心緒壓在心尖,甚至連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她抱著少女,好像這樣就能禁錮住她逐漸流失的生命力。可這不過是毫無意義的掙扎,她以前從來不做無意義的事情。
她何曾如此狼狽過。感到沉悶,感到呼吸困難,像是墜入河流,正在窒息。這樣奇怪的反應,簡直像是在失魂落魄。
簡直像個人類。
可她分明是千萬精靈中平平無奇的之一,她能夠模擬一切人類的神情,卻不擁有人類的情感,一切生理反應都源於元素力的波動。
但此刻周遭的雷元素力仍然充盈而純粹,沒有暴動,也沒有匱乏。
——既然如此,為什麼會感到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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