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櫟凡早就走了,余渺窩在被子里蜷成一團,看著衣帽間沒關的門。
那裡面亂得出奇,襯衫領帶散落了一地,邵櫟凡似乎曾在那裡急匆匆地翻找著什麼。
余渺有些好奇地探頭,撐起身,想過去一探究竟。
剛動一下,從腿根到腰到胳膊都傳來尖銳的酸痛,她整個人又直挺挺倒回床上,耳邊傳來叮呤咣啷的聲音。
她皺著眉扭過頭去尋找聲音,後知後覺地發現了懸著的鎖鏈。
這回她顧不上身上的酸痛,掙扎著坐直起來,扶著床頭看見了全貌。
邵櫟凡床頭的牆上本來掛著一幅畫。是他幾年前在拍賣會上拍下來的,余渺記不清具體的價值,畢竟她的作用只是跟在他屁股後面當花瓶,坐在他旁邊他讓舉牌子就舉個手。
那幅畫的主題是海,和邵櫟凡整個性冷淡風的卧室既矛盾又融洽。矛盾在海面的遼闊自由,從畫面中有種破土而出的渴望。融洽在灰藍交織的波濤,那種與筆法不相襯的色彩,好像知道那種渴望只是徒勞。
邵櫟凡只會買自己喜歡的東西,就像他只會聽自己喜歡的曲子,只會操自己喜歡的人一樣。
原本懸挂著畫的兩個掛鉤孤零零地被禁錮在牆上,中間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了一個鐵環,長長的鎖鏈順著鐵環垂下來,尾巴是一個項圈,錮在了余渺的脖子上。
讓她覺得自己...代替了這幅畫,成為了邵櫟凡房間的,他所喜歡的裝飾品。
余渺深吸一口氣,坐下,扶著床面一點點把自己往床下挪。
她知道自己跟楊燃粒做了邵櫟凡肯定會發瘋。
但沒想到這老變態能瘋成這樣。
她的手機還在宋亦一那裡,誰也沒法聯繫上——實際上,她能聯繫的人也沒有幾個,甚至她和楊燃粒還沒有交換過聯繫方式。
所以她現在能做的只有先下床,走遠了看看這根鎖鏈到底有多長。
看看邵櫟凡究竟想把她困到什麼程度。
還有...她看向時鐘,覺得一陣頭暈。
已經是下午兩點了。
事後避孕藥的時效是多少來著?24小時?48小時?
總之,她必須要儘快搞到避孕藥。
一想到邵櫟凡射進自己體內了多少精液,她就覺得一陣惡寒。
她得去求聞予穆幫忙。
余渺扶著床沿,腳踩在地上,她試著穩住自己的身體,還是高估了自己,狼狽地摔在了地上。
意外尖銳的刺痛和玻璃破碎的聲音。
余渺感到暈眩,她從昨晚開始就沒進食,又被楊燃粒邵櫟凡折騰得徹底。一開始動胃就絞痛起來,眼前也陣陣發黑。
她用力撐起半個身子,大口喘息,看見了地上碎裂的玻璃。從牆上摘下來的畫被邵櫟凡直接扔在了床邊的地上,她剛剛摔下的時候手肘正好抵在了上面。
余渺的第一反應是把這幅金貴的畫扶起來靠到一邊,免得胳膊上划傷流出的血滴到畫上。
結果因為彎腰,她再次重心不穩,下意識伸手扶住地面,按在了玻璃渣上。
真他媽夠慘的。
余渺倒在地上喘息,狠狠咒罵邵櫟凡那個傻逼。
都怪他把她折騰成個半殘又把她拴起來,還非把這麼喜歡的畫扔地上。
神經病。
還沒等她再次試圖起身,門突然被猛地推開。
聞予穆氣喘吁吁地扶著把手,下意識撐起一個笑,看見她這幅慘狀后卻僵住了,眼中是顯而易見的驚異與憐憫。
還有愧疚。
“余小姐...”他徒勞地張開嘴想說什麼,身體先於言語急匆匆到了她身旁,聞予穆開了燈,再蹲下,小心地扶著她沒受傷的地方,把她重新扶上了床。
余渺還裸著身子,聞予穆於是小心翼翼避過她的傷口,勉強給她蓋上了被子。
她對身上這些傷口的興趣完全比不上對聞予穆的。她裝似驚慌地低垂著眼,實際上在死死盯著聞予穆的襠部。
她的身體上滿是曖昧的淤青紅痕,鎖骨上滿是吻痕,下體還有已經凝固了的精液。
他看到這些,會不會硬呢?
結論是沒有。余渺有些失望地撇撇嘴。
無趣。
可能是她如今的身體實在太慘烈,很難提起這個高道德感的小聖父的性趣。
聞予穆又急匆匆出了門,想必是去找醫藥箱了。
她無所事事地扯著脖子上的項圈,思考一會兒該擺出什麼樣的神情。
他回來得很快,她從他那種急切中品出了幾分懼怕。
余渺有些困惑了。
聞予穆將地上的玻璃踢到一邊,半蹲在床畔,替她處理傷口。
又傷在了左臂。
聞予穆處理的手法很嫻熟,手卻在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尤其在...觸碰到她之前割腕留下的疤痕的時候。
啊,原來如此。余渺想起來了。
人這輩子嘛,總有想不開的時候。余渺自認還算堅韌不拔,不過青春期所帶來的生理變化顯然也影響到了心理——姑且把青春期作為主要原因吧。
她左手手臂上那些傷口大多來自十四五歲的時候。
她那時候還不像現在這樣沒心沒肺。她懼怕邵櫟凡,懼怕學校的風言風語,懼怕同學們異樣的目光,懼怕曾經的好友對她的鄙夷。
在學校被罵什麼婊子啦、被最好的朋友扇巴掌啦、被撕爛衣服潑水關在廁所啦、被傳是什麼公交車不檢點出去賣啦......
回到家再被邵櫟凡逼著口交啦、拿那些稀奇古怪的道具像做實驗一樣被玩弄啦、在聞予穆面前被羞辱侵犯啦......
做夢再夢見那些叔伯噁心的嘴臉嘲笑她啦、母親哭著對她失望透頂啦、父親扇她耳光要和她斷絕關係啦......
實在是讓人不太想記起的回憶,人想不開的時候總喜歡把自己往死里逼。
她那時會隨身裝著刀片,覺得撐不住了就割幾刀。
宣洩,還有提醒。
宣洩心中那樣多的憤恨迷茫恐懼,提醒自己還不能死,得為了復仇活下去。
她這幅鬱鬱寡歡半死不活的模樣是聞予穆第一個察覺到不對的。
她那天躲在陽台上抽煙,因為抽得太凶,不小心把自己嗆得死去活來,手上割的力度也沒控制好,差點把手筋給切斷。
她記得那天,夕陽洋洋洒洒落了滿地,她半躺著靠著牆根時,腦子裡什麼也沒想,只有眼睛里映出了紅得熾烈橙得肆意的晚霞。
那根煙沒抽完就因為手握不住掉在了地上,濺起了火星,也是那樣耀眼的紅色。
胳膊發涼,觸感卻還留存著,她感知到了血的溫熱,紅色。
紅色爬滿了她的全身,蜿蜒著,即將吞沒她。
頭腦暈眩,她有些失落又有些慶幸地意識到,自己可能要死了。
說不上是解脫還是遺憾,她剛想閉上眼,陽台門就被猛地拉開。
聞予穆喘著粗氣看著她,額角的汗淅淅瀝瀝往下滴,像淚般滑過他的面頰。
“余渺!”他從來沒有這樣大聲地叫過她的全名,此前都只是客客氣氣的余小姐,“別睡!”
他把她抱起來,她的意識逐漸迷濛,只聽見了他在她耳邊幾乎帶著哭腔的一句。
“求你...別睡。”
因為聞予穆,她撿回來了這條命。
邵櫟凡當然不可能來看她給她做什麼心理疏導,他是個頂頂怕麻煩的人,指不定還在心裡罵她那時的青春傷感實在敗興。
照顧她的重擔自然落在了聞予穆身上。
他陪她住院,接她回家,給她補習。
在她再次自殘的時候沉默地幫她處理傷口,溫柔地勸她去接受心理治療。
余渺現在回想起來,分不清是當時硬塞的葯的作用大些,還是...聞予穆的作用大些。
這段慘烈的回憶是她人生中少有的可憐模樣,她生平最恨自怨自艾,便自顧自把那段記憶的所有細節封存。
連帶著聞予穆那時的悉心照料。
唉,余渺撐著臉感慨。自己現在這樣滿腦子都是勾引利用,實在有些恩將仇報的嫌疑。
但...沒辦法。
誰叫我們聞秘書對邵總那麼特別呢?這樣好的把柄,不想辦法握緊實在太沒道理。
“余...余小姐。”他似乎想喚她的名字,說到一半卻頓住了,又換回了平日客套的稱呼,“疼嗎?”
余渺低頭去看他包紮好的傷口,實話實說,和當年割的那些傷比起來算不上什麼。
“聞予穆。”她輕聲喚他的名字,神色輕柔,“以後可不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
她盯著他怔忪的神情,盯著那雙常含著悲憫的漂亮的眼睛。
聞予穆生得清秀,是清秀,甚至帶了點女氣的。
尤其是那雙眼睛,含著水般的眼睛。
如果說邵櫟凡眼裡是帶刺的尖冰,楊燃粒眼裡是看不清的白霧,那聞予穆的眼裡就是水鄉潺潺的流水。
含了太多情。這樣不好。
容易被她這種壞女人傷到嘛。
余渺心裡興緻勃勃,面上仍是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抻過身子,將額頭貼上聞予穆的額頭,與他近距離對視。
腰真他媽疼。
疼痛讓她的眼裡沾上了水霧,聞予穆深吸一口氣,“余渺。”他輕聲喊出她的名字的時候,幾乎像在嘆氣。
他看出她的難受,扶著她的肩讓她坐回床上,輕輕摟住了她。
只摟住雙肩的擁抱。連呼吸都沒糾纏到幾分。
這對於余渺來說又是種新奇的體驗了,她第一次被男人這樣輕柔地摟住身子,不含情慾地安撫著。
而且...她不甘心地又瞥了眼聞予穆的襠部。
這個男人還沒有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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