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陰沉,風雨欲來。靖州城中街道、城外官道、一片綠草漸枯的荒野,兩旁的人與景模糊、拉長、一閃而逝,踏著馬鐙的足底彷彿踩在棉花上。
喝多了?不可能,才那幾壺而已。
加大了力度,重心再往前傾,駿馬風馳電掣一般,耳旁風聲呼嘯作響。
忽然哪裡不太對勁。側頭看去,竟有一人單騎自左後方跟了上來,馬上之人,赫然正是眉頭緊鎖的賀昭。
“你來幹什麼?”徐錦融只覺一股熱氣衝上頭頂,出聲怒問。
賀昭聽得她的語氣,也覺心頭一股無名火起,但他至少知道克制自己:“天色要變,先回城裡,改日再去琅山不遲。”
徐錦融回過頭,驅馬跑得更快了:“我今日必須要去琅山。”
“別去了,”賀昭晚出發一步,急追至此已屬困難,他為保持速度已幾乎傾身貼在馬鬃上,“你這樣很危險!”
“與你無關!你不要跟著我!”她回頭大吼。
冷風呼呼撲到臉上,賀昭壓抑著火氣,只覺身處冰火兩重,咬牙怒道:“徐錦融!靖州是我父封地,長興匪首又有人逃脫,若是有人在此行刺了穆平侯,如何與我無關?!”
話音落下,卻見前方駿馬擺頭嘶鳴,徐錦融已勒住馬韁,背著陰沉天際雲層后的微弱光亮,在荒野上突兀地停了下來。
“你提醒我了,”
徐錦融下馬走來,束起的黑髮被野風吹得稍稍凌亂,腳步有些飄忽,但面色看來還有幾分清醒,“我還有一事,要同你求證一番。”
“求證什麼?”
“當年西郊獵場與你比試,我也不知我是真贏了還是假贏,”嘩的一聲,長劍出鞘,“現下我要看看,若真殺至窮途末路,是否果真是我先敗。”
日頭偏西,隱在灰色的雲層之後。
徐錦融一手握劍,劍尖指地,在等他給話。
賀昭記得,徐錦融的父親是北境邊界堰頭城當地人氏,而她早亡的母親卻來自煙雨江南。她精韌的體格許是繼承了父親而來,一身赴宴穿戴的窄袖錦衣勾束之下,亦可見得身長體健。
五年前,啟安帝在西郊獵場狩獵,朝中親王重臣及其子弟,盡數出席。在獵場一角,徐錦融與他同時射中一隻花豹,難以區分誰先誰后。
賀昭欲將此花豹直接讓與徐錦融,但她不同意,幾位太學里的同學在旁,便有人提議,要不比試一輪,勝者得此花豹。
當日有微雨,地面濕滑,其實並不適合比試。徐錦融原本也不知為什麼事而有些心不在焉,但聽到要比試,就忽然很來勁。而當她很來勁的時候,與她對決之人,會發現自己在交手中十分吃力。
“你喝多了,”賀昭說道,“當初確實是你勝,我輸得心服口服。”
徐錦融知道,賀昭敗績不多。他畢竟承自宛王,有根基,武藝優秀,在黃老頭那裡時,就一直是個標杆一樣的存在。
雖說勝敗乃人生常事,她也不是沒有輸過,也輸得起,但是不能接受假贏。
她回答道:“但我不太信。”
“若你覺得我當時是手下留情,那如今再比,又有何不同?”
話雖這般出口,但他收起韁繩,翻身下馬,緩慢地迎面走來,眼見已是不再堅持,決意接受她的請戰。
徐錦融握劍的手一緊,已見賀昭在對面開始鬆開腰帶,脫掉了宴席所穿不便比試的廣袖禮服,露出收身中衣,更凸顯得熊腰闊背,高大健壯。
“我醜話說在前頭。穆平侯你醉酒比試,莫要說我勝之不武。”
“當”地一聲,兩劍交鋒,火星迸射,在突然的衝撞震得人虎口發麻之前,徐錦融滑開劍身,化開過於集中的衝擊力,在力道卸開的空隙里尋得一個刁鑽的角度,迅速把劍柄往前一撐,迫使賀昭後退一步。
“小王爺在走什麼神?”徐錦融沒有笑意地咧了咧嘴,“大膽放馬過來,我不會讓你受傷的。”
賀昭劍勢大刀闊斧、單鋒直入,但面色不怎麼好看:“一會你輸了,就回城。”
徐錦融哼一聲,面色也徹底冷了下來,迅速抬劍格擋、消解、進擊,方才的戲謔玩鬧,完全消失不見。
她的動作和反應很快,這般交鋒,甚至難以覺察酒後的痕迹。賀昭也不敢輕敵,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格擋她迅速且力道不乏兇狠的攻擊。
徐錦融在近身戰時,也總是跟她造的武器一樣,喜歡用最直接的方式取得效果。她對方位變化感知靈敏,力道雖不至大到無法阻擋,但相當集中準確,加以準確的角度和超人一步的速度,足可擊敗不少武力高強的對手。
人影翻飛、銀光交織,不知過了多少個回合,只聽“刷”地一聲,賀昭的衣服劃開了一個口子。
“對不起,”徐錦融噤聲收劍,頓時清醒幾分。這一下若沒及時剎住,這會該見血了,“我不是故意的。”
“你很難對付,”賀昭從胸前抬起頭,繼續舉劍相向,鐵刃碰撞的強度一下比一下更甚,徐錦融不得不左右格擋,注意力全盤集中,“哪怕能傷你一千,也得自損八百。”
“……我還你一招,”徐錦融說道。
這是比試,不是殺敵,要管好自己的刀鋒、點到即止,傷人是大忌。賀昭的劍鋒收得很好,而她可能真的喝的有點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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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有留言了開熏!!!為什麼還是這麼清水?唉……再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