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期感覺自己有時候好像沒辦法跟上沈調的節奏，可看沈調這樣她又實在是心疼，她頂著周圍人的視線，把沈調帶到外面去，然後背對著街道和人流輕聲安慰起他。
“怎麼了啊調哥，不難受，沒事沒事，我在呢，你看，我在這呢。”
她輕輕拍著沈調的背，用頭去蹭他，希望他能好受一點，但沈調只是抱著她哭，他很傷心，好像突然就崩潰了一樣。
同樣的話她重複了好多遍，還一直在用美食來誘惑他，哄他去吃烤魚和火鍋日料，這個點吃晚餐稍微錯開了點高峰期，人不會多的太離譜。
過了好久，他才抽了抽氣，哽咽聲讓人心疼。
“我轉頭找你，發現你不見了。”
“我在的啊，一直都在，剛剛就是躲你班裡同學。”她有一點點皺起眉，但好歹是露出一點笑意了，“到時候看見我的話肯定又要傳你跟我晚上單獨出來玩什麼的了。”
“那就讓他們傳！”他略急促的用力說了一聲，江念期愣過之後，笑開了。
“真的啊？”
“嗯……”他還在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試圖把那種快要誅滅他的無助和絕望給替換掉，“你別走。”
總會有那樣的時候，明明前一秒還好好的在發笑，可是一碰到某件極其細微的小事，他就會控制不住自己某根神經，洶湧的情緒就像洪水野獸般地撲向了他。
沈調很久以前就發現了，他好像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他不能讓自己變開心，就連保持平常心都很困難，胸口總是籠罩著一團愁緒，隨時都會被悲哀侵襲。
夜晚對別人來說或許只是放鬆入眠，可對他來說卻時常都是一種折磨，睡前他總會無端感到痛苦，可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什麼這麼難受，好像只要想著明天一切都沒有任何改變，胸口就會沉重到無法呼吸。
整個世界都在壓迫著他，他厭倦，疼痛，無力，疲憊，但卻始終無法入睡，好像四肢有自己的想法一樣，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著他要活躍，可腦子又困得厲害，他失眠時總會有一種精神與身體之間很不融洽的分裂感。
就算睡著，他也經常會做些很詭異很驚悚的夢。
充滿了死亡、追殺、深山、孤村、迫害、陌生、屍體……他很少能安逸舒適的睡一個囫圇覺。
唯獨放假后江念期來找他，他抱著這個人的身體，感受著她身上那種對任何事情都不太在意的豁達情緒，這種時候他的心裡才能放鬆一點。
在她身邊總是很有安全感，好像天塌下來都有她幫他撐著一樣。
很奇怪，她總是那麼沒心沒肺的瞎開心，沈調覺得他們之間的角色好像換過來了。
總是她在支撐著他，可他卻沒有為她提供過什麼幫助，他讓她一個人在學校里閑晃，從不主動，所以每次都是她一有時間就偷偷把他叫走，給他塞情書和各種小女生最愛做的手工小禮物，有時候還送自己做的鮮榨果汁飲料。
他想起了高一那段時間，每天晚飯時間他都會收到她寫的一封長長的情書，上面寫了她覺得有趣的事情，有時長有時短，末尾還總會加上一句，調哥，我今天也好喜歡你。
但是後來因為一次爭吵，他好像把她氣到了，他到現在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會讓她那麼生氣……
有些話她會說的很明白，可有些事她又只想讓他自己去猜。
那個時候他沒處理過女生突然生氣的事情，完全沒有像後來這麼有經驗，他勸自己不要在意，不然肯定又要難受很久，他受不了那種針對性太強的情緒。
最後就用了不在意的方式把那件事給不在意的按下了。
冷戰了很久，後來還是江念期主動來找他和好了，依然是送點心送零食，可是在那之後她就再也不給他寫那種一打開就帶著淡淡香味的情書了。
“我不會走啦。”她開口說道，語氣中充滿了安撫意味，像在哄孩子，“走，吃東西去，我給你買DQ冰淇淋。”
沈調還是抱著她，等到他感覺自己從她身上得到足夠的安撫了，這才鬆開她抬起頭，輕輕點了點頭。
“走走走！我超想吃了。”江念期總算哄好了沈調，要往前走時，手卻被他給握住了。
被整個裹住的時候，她腦子裡下意識想到的是他的手明明修長又秀氣，跟寬厚有力好像搭不上邊的。
可為什麼被牽住的時候她心裡冒出的感覺卻是那樣的？
或許再斯文的少年本質上也都是一個男人……無論心智如何，基因分配的身軀都是有力量天賦的。
害，其實這些都還好，他突然拉她手是什麼意思？不想吃冰淇淋了？
最後沈調並沒有說什麼，只是跟她一起往前走了。
能這樣和他手牽手的走在步行街附近，是一種十分新奇的體驗，江念期依然覺得世界很不真實，沈調真的沒有被外星人寄生嗎？
自從她提出分手之後，沈調簡直像是完全變了個人。
雖然很多事情都有了解答，但仔細一想還是會有點想不明白的地方。
就比如說那個為他跳樓的女生，還有沈導一直以來對他的態度。
江念期只了解高中時期出現在她面前的這個沈調，可對他的初中和小學的了解，知道的僅限於他有個從小就愛家暴他的母親，以及一個和他在同一天自殺的女孩。
她還是有很多的事情都不清楚……不過仔細想想，沈調也並不是都知道她的事，她沒有對他提起過自己的父親，也沒有提起過自己的姑姑，甚至就連沉默，都是分手那天才偶然讓他知道的，更別提於文晴於文雨還有弟弟於睿了。
挺那什麼的，明明就在一起這麼久了，可對彼此的了解還只停留在陌生的程度上。
就像他們只是需要一個人溫暖的皮膚，在孤單的時候互相擁抱，互相陪伴，可傷口卻從來都好好藏著，完全不需要對方來舔舐，他們都有點害怕向對方暴露自己背負的那些不好看的東西。
江念期的心裡閃過了這個念頭，稍微有點心酸，可想了想又覺得或許這也沒什麼。
她曾經也有過和沈調交換過去的想法，但是沈調的反應讓她感覺自己不該在他面前提起這些事情，他似乎並不在意，所以後來她就不說了。
他倆的過去都充滿了不怎麼美好的回憶，和普通人的生活不同，說出來也找不到共鳴，甚至還會惹得兩個人都心情低落。
還是就專註眼下吧。
她很快就想通了，感覺手上傳來的來自沈調的熱度讓人很心動，這麼多人的注視下他牽著自己在走路，親密關係人盡皆知。
以前他很少主動牽她的手。
一起走進商場門店后，周圍來來往往的客人並不太多，江念期叫了兩個暴風雪，她拿了草莓味，給沈調叫了巧克力脆，點完單準備掃碼付款的時候，發現沈調已經在掃了。
她伸手去擋被他給直接握住，於是江念期只能作罷讓他請自己吃。
拿了小票后，他們在店裡找了套雙人桌椅坐下了。
江念期其實有很多地方都和沉默挺像的，小事不在意，但遇上大事都很拎得清。
她有件事就已經做好了打算，準備現在就告訴沈調。
不知道是不是江念期認真起來太嚴肅了，沈調總覺得心裡又開始有些不舒服，他察言觀色很厲害，只看一眼就能分辨出這個人此刻的心情。
她這個樣子比之前在家裡對他說分手還要讓人心慌。
“怎麼了，有事要說嗎？”他主動問了，這種氣氛壓抑的他哪怕再多一秒都受不了。
“嗯。”江念期點了下頭，看著桌上的小票說道：“就是在學校的事嘛，咱們還是和以前一樣吧。”
沈調緊張了起來，但他臉上依然是不為所動的，一絲表情都沒有。
“為什麼。”他本來想問這個，可短暫的暫停后，又加上了一句話，“突然說這個？”
為什麼要和以前一樣？你不是想讓大家都知道嗎？怎麼突然改主意了？
……他想過了，他想在學校里也能摸她抱她親她，他不怕被老師罵也不怕寫檢討，他不想再繼續為了讓爸爸開心而那麼努力了，現在他想為了江念期而努力。
這是他的想法。
雖然沒表現出來，但她一定在期待，期待讓大家都知道她和他的關係。
他的女朋友就是那種人，從不吝嗇於展現自我，有好東西就會想要拿出來晒晒，對自己的喜好向來隨心所欲。從不怕自己守不住什麼，喜歡的時候就告訴全世界自己喜歡，不喜歡的時候也同樣可以告訴全世界自己不喜歡，張揚到近乎霸道，在她自己的領域裡，好像從不會去服從於他人的眼光與要求。
這種特質在最開始的時候，一度讓沈調覺得她渾身都是威脅，鋒利的輕易就能割傷他。
可後來這卻變成了他最喜歡她的地方。
江念期想了一下，把沉默對自己說的事全都在沈調面前隱去了，為了低調早戀，不讓調哥到最後被請家長，她還是決定把事情都推到自己身上。
“就是那個，你看咱倆現在黏的就跟蜜月期一樣，要是在學校里也沒個數，那早戀的事情很快就會被老師知道了。”
“知道了又怎樣？”他很快就反問了。
江念期被他這話給堵了一下，她也沒想到沈調會突然這麼敢，他以前不肯說，不就是因為想在沈導面前樹立一個良好形象嗎？現在難道不管他爸爸了？
江念期心裡有個偏向本性的聲音說道：“他都不在意了你還在意什麼，順著他來讓他高興不就好了！他高興你瞅著也高興啊！”
可是還有另一個聲音是這樣說的：“他情緒波動很大，現在是這樣想，但是等事發了老師給沈導打電話，沈導破口大罵問他怎麼回事兒的時候，他腦子裡的那根弦能撐住嗎？”
後面那個聲音無疑在第一時間說服了江念期，所以她低下頭有點躊躇地說道：“我怕挨罵，調哥，那新班主任太凶了，他是咱們學校的教導主任……”
她又抬頭看向他，“所以以後在學校也還跟以前一樣就行，該注意的地方我們還是該繼續注意吧。”
她見沈調冷著臉還是不說話，只能低頭抓了抓額角，試圖掩飾尷尬，“我很慫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