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鯨魚(NPH) - 092漏水

熊霽山與竇任離開后,春月重新打開電視,遊戲音樂依然節奏歡快,她開了新的一局。
就她一個人玩,又要跑去煮飯,又要跑去切菜,屏幕上的小人跑到屁股生煙,可還是沒能達到過關的分數。
不是她反應不夠快,而是這個遊戲設定的場景和難度需要兩個人以上配合,才能順利過關。
春月不信這邪,硬是反覆玩了好幾把,將每一個動作都記得牢固,才叄星完美過關。
瞧啊,我一個人也可以的。
她把遊戲手柄甩到一邊,鼓著腮幫子快步走進浴室,打開水龍頭開始放水。
水滿半缸,她連衣服都不脫,直接躺進缸里,由得漸漸漲起的水面將她慢慢淹沒,耳膜被如鼓擂的心跳聲震得發疼,喉嚨里像被若干只水蛭黏著吸血,又痛又酸。
穿過搖蕩出圈圈漣漪的水面,她看著橘黃吊頂燈,春月忽然想起來,之前浴室燈泡壞了,是熊霽山來給她換的,順便還把燈罩取下來洗去裡面的灰塵,現在浴室里明亮許多,連漂浮在燈罩下的些許浮塵顆粒,似乎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心靜不下來,氣自然也憋不住。
嘩啦一聲,沉在海底的黑鯨破水而出,水珠順著黑藻般的髮絲顆顆往下蹦,春月身上的白衣變得透明,輕薄布料緊貼著蜿蜒曲線,露出底下旖旎風光。
可今晚無人能欣賞這美景,春月胸廓起伏得厲害,雙手狠狠拍打著水面,罵道:“讓你瞎操心,瞎操心!”
一開始喬裝去郭家的時候,她其實有備毒藥在身,但沒有用上。
春月解釋不了原因,是因為郭明亮給她的那個紅包?還是因為魏茵認錯人給她的那個擁抱?
她給過郭明亮選擇,如果郭明亮當時選的是槍或刀,她確實可以當場送他們上路,可郭明亮最終選擇了“毒藥包”,春月覺得,許是上天也要她放過這一對老夫妻。
只是她難得給出的一條活路,似乎並不是對方想要的,郭氏夫婦最終還是選擇了死亡,結束這不再有盼頭的人生。
或許在很久之前,郭明亮與魏茵,早已走進了死胡同,無論別人給他們什麼樣的路,他們都只能偏執地撞上那堵高聳入雲的黑牆。
他們也沒想過能回頭走幾步,看看有沒有別的分岔路可行。
水龍頭沒關,溫水溢出浴缸,灘開成一片令人沉默的海洋。
春月再次潛進海里,讓自己變回一頭孤獨的鯨魚,只能發出52赫茲的頻率,在死寂陰冷的海底,任憑她怎麼呼喚,都找不到能聽見她聲音的同伴。
她索性合上嘴,閉上眼,不看海面上的橙黃圓月,不聽潮汐起伏的聲音,不理紛亂無序的思緒。
隱約中,恍惚有聲音從另一片遙遠的海域傳來,穿透了一切,幽幽鑽進她耳內。
一開始春月以為自己聽錯了,竇任和熊霽山有電子鎖密碼,若是有人要來殺她也可以直接破解電子鎖,誰會那麼傻一直按著門鈴?
……門鈴?……
她從水裡浮出,歪著腦袋拍拍耳朵里的水,確實,是門鈴在響。
關了水,她將濕透的衣物全數褪落,連底褲也是,拿起條浴巾簡單擦了擦身子便往客廳走。
原來是曾博馳。
春月看著電子貓眼顯示屏,微微挑眉,隔著門問:“阿馳?”
曾博馳本來已經緊張得快要報警,心跳得像鐵軌上失控的火車,近期接連不斷的一次次生死錯過,讓他腦子裡不停胡思亂想,該不會連阿娣都……
門裡傳來的一聲“阿馳”,將曾博馳全身繃緊的勁泄得一乾二淨,他手肘撐在門板上用力地深喘一口氣,語氣里還有太多的焦急與無奈:“是我,你沒事吧?”
“我沒事,我剛剛在洗澡呢,你等我一下啊。”
春月迅速拿浴巾裹住自己身體,把門拉開條縫兒,只探了個頭從門縫看出去:“你怎麼突然上來了?找我有事?”
曾博馳怔愣住。
眼前的年輕女子腦袋輕輕歪著,沒戴那黑框眼鏡,曾博馳能清晰看見她上下睫毛都像被雨淋濕的烏鴉羽毛,一簇簇的末端還掛著水光,那圓眸也是水洗過的黑曜石,在潔白月光下曝晒得通透漂亮。
未擦乾的水分從濡濕髮絲顆顆下墜,滴落進白雪中無聲無息。
曾博馳有些移不開眼,一直盯著那顆水珠從鎖骨滾過,是顆帶著尾巴的璀璨流星,從天際落進了幽深的山壑峽谷中,最後消失在看不見的陰影里。
他強迫自己別開眼,解釋道:“我也是正洗著澡,發現浴室吊頂有些滲水,就上來看看,可能是你的浴室漏水了。”
“啊,我家浴室漏水了?”春月倒是沒料到這件事,但想想,這房子歲數不小,確實有漏水隱患。
“如果你方便的話,我進來幫你看看?”
“方便的,你等等,我去穿個衣服。”
曾博馳撓了撓自己太陽穴上的水珠:“沒事,你慢慢來。”
天時地利人和,本來春月想著把曾博馳直接勾進自己的洞里生吞入腹,轉念一下,她剛拿來對著熊霽山的那把P226R還光明正大地躺在沙發上,要是被曾博馳見到,那這場遊戲就要提前結束了。
關上門后她先將手槍藏回原位,擦著頭髮走進卧室,套上件寬鬆黑色T恤,長度恰恰好蓋住翹臀,下身則只套了條棉質短褲。
曾博馳進門后看著她兩條白皙長腿,背著她嘆了口氣,這樣並沒有比剛才好多少。
他自己也是洗澡洗了一半就跑了上來,脖子上搭著條毛巾,見阿娣的頭髮還在滴水,便直接拿了毛巾蓋在她頭上,揉了兩把,叮囑道:“把頭髮再擦擦。”
“哦。”
春月讓溫燙的潮氣包裹著,鼻息之間涌滿曾博馳的洗髮乳味道,淡淡的檸檬薄荷清香。
浴缸的水還很滿,地面積了薄薄一層水,角落的地漏正努力排著水,但效果甚微。
“哎,看來真的是下水道塞了,我明天找師傅來看看。”春月一臉苦惱。
“我有相熟的師傅,我幫你聯繫吧。”曾博馳也不是專業的,搗鼓了下,覺得是地漏堵塞再加防水老化之類的問題。
春月提議:“好啊,你浴室吊頂受潮的情況嚴重嗎?你領我去看看,到時候也讓師傅一起搞了。”
就這麼名正言順的進了曾博馳家。
浴室吊頂有水滴從縫隙一點點落下,曾博馳跟熟悉的水電工聯繫上,今天時間太晚,兩人談好了明早再上門。
“師傅的電話我發到你手機里了,明早我晚點回局裡,在這陪你看看情況怎麼樣。”曾博馳把手機放到茶几上,順手將桌上一張張散落凌亂的資料收起,再將正在工作的筆電蓋上,最後把幾個啤酒空鐵皮罐丟進垃圾桶,動作連貫一氣呵成。
春月應了聲“好”,看茶几上的煙灰缸里堆起了一座灰燼火山,倒插的煙屁股都快沒地兒站了,輕輕一碰就要坍塌。
再往茶几旁瞥,地上放著一便利店袋子,裡面還躺著許多罐青島啤酒,鐵罐上帶著水珠,黏住了薄薄的透明塑料袋子。
春月問:“你心情不好嗎?一個人買了那麼多啤酒。”
曾博馳擠出一抹苦笑:“嗯,今天的心情確實有點糟。”
春月背著手,長吁了口氣,語氣淡淡:“這麼巧啊,我也是。”
兩人站在屋內安靜地對視了片刻,誰都沒有出聲,卻都懂得流竄於彼此眼睛里的想法。
曾博馳走上前,將阿娣籠在自己的影子里,伸手,牽起她背在身後的手。
他手掌寬大,輕鬆就能圈住她纖細的手腕。
曾博馳啞聲問:“今晚你能留下來,陪我喝兩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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