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安右是肺癌末期,確實正如他自己所說,沒剩幾天命了。
而且很明顯,靳安右拒絕接受任何治療,只靠止痛藥和打嗎啡來緩解劇烈疼痛。
黑鯨的技術人員挖到了靳安右備份電腦的雲端資料庫,在裡面有靳氏兄弟這些年來從各處挖來的“秘密”和許多檔案,其中包括了郭明亮和卓湉,還有不少黑鯨以前接觸過的委託人。
對靳安右而言,這些人會不會從受害者變成加害者,不過是一個接一個的實驗性遊戲罷了。
小白鼠沒任何變化,不好玩,小白鼠變成怪物了,好玩。
僅此而已。
他們抓到的內鬼Emma原名謝安霖,經過深挖調查,她有一個異卵雙胞胎姐姐,名叫謝安喬。
這個女人,是靳氏兄弟的親生母親。
而且她還是歐晏落的奶媽,在多年以前被歐母殺死了。
時間已經過去了叄十幾年,被軟禁在羊城的良伯都表示自己記不得被太太殺死的那位奶媽姓甚名誰,只記得聘用這奶媽是老歐生親自下的旨意,付的費用也相當高。
既然能做得了奶媽這一職業,代表她剛產子不久,或許是遭到老歐生的威逼利誘,安喬才與親生骨肉分開進了歐家當奶媽,沒曾想歐家是她的喪命之地。
或許這就是靳氏兄弟對歐晏落產生恨意的根源。
春月微微睜大眼睛,她是想過靳氏兄弟和歐晏落之間是不是有什麼愛恨情仇方面的糾葛,但沒想到這事竟與上一輩有關。
阿九一口氣把事情大概全部說完,又細細聲請求:“前輩你聽完就當粉筆字抹了去吧,歐生不讓我說的。”
竇任比劃著手勢示意他們得過安檢了,春月突然伸手探向阿九肩膀。
指尖都快碰到少年燒紅的耳垂肉了,又驀地轉了向,在他西裝肩線處捻起了一根黑直髮絲。
阿九被她嚇得一雙黑眸睜得圓又大,只見前輩勾唇笑笑,說,“阿九你和以前的我好像。”
“像、像像……哪裡像?”阿九都結巴了。
呼。
那根髮絲被春月輕飄飄吹起。
“你自己慢慢想,想到了再來找我吧。”
春月丟下這一句,轉身揮揮手,大步走向另外叄個男人。
留下心跳被這根髮絲惹得亂糟糟的阿九。
*
過年前的羊城比平日冷清不少,許多人回老家過年,除夕夜更甚,醫院後門平日熙熙攘攘的食肆全都關了門。
曾博馳拉下口罩,望著天上的月亮嘆了口氣,從煙盒裡敲了根煙,銜進唇間好一會都沒點燃。
又把煙拿了下來,塞進煙盒裡,一整包丟進垃圾桶里。
他剛給吳東送完餃子,向梅梅這幾天情況突然惡化進了icu,吳東一直在這陪著。
他陪吳東在樓梯間里吃餃子,個大老爺們邊吃邊哭,說要是這次撐不住,向梅梅也就是這幾天的事了。
曾博馳別過臉,不想看吳東哭成狗的樣子,也不想讓吳東看到他紅了眼眶的樣子。
至於黑警的事。
他在警隊里的許可權再怎麼大也有個限度,這水太深,很多調查單憑他一人是無法做到的,做得太明顯又會攪得水花四濺,那大大小小的魚都要跑得無影無蹤。
車子停在路邊臨停位,曾博馳心裡有事,一直低著頭走路,沒留意到迎面走來一人。
撞到對方肩膀時曾博馳才回過神,急忙道歉:“抱歉兄弟。”
對方是個男生,單眼皮,眼睛細成一條縫,穿寬鬆得看不出身型的潮牌外套和闊腿褲,身高不算高,帶著頂瓜皮帽,戴罩耳大耳機,胸前金銀項鏈掛了好幾串,跟他弟曾高朗總看的那些什麼嘻哈節目里的小孩兒差不多。
男生倒沒說什麼,揮揮手說沒事,嘴裡嘰里咕嚕念叨著連串的英文rap離開了。
曾博馳盯著男生晃晃悠悠的背影看了一會,搖搖頭,繼續往自己停車的方向走。
來到車前,他伸手進外套口袋裡摸鑰匙。
猛地打了個寒顫,同時后脖子雞皮疙瘩噌噌直冒。
他發現,自己口袋裡憑空多出了一樣物件。
摸出來攤在掌心一看,是個小U盤。
銀色的,什麼圖案都沒有,但,倒映著天上一彎月亮。
曾博馳很快反應過來,沿著來的方向快速奔跑。
但哪還能找到人。
他把槽牙咬得泛酸,狂罵自己就是豬腦袋,她扮成男人就認不出來了嗎?!
此時的春月已經上了熊霽山的車,一邊脫外套一邊罵曾博馳:“男人的嘴騙人的鬼!換了個性別就認不出來了,我連假皮都沒用耶!還兄弟!誰是他兄弟啊!”
熊霽山把車裡暖氣調高一些,問:“U盤給他了?”
“給了給了。”春月不耐煩地把眼皮上的膠帶撕下來,瞬間一隻眼大一隻眼小。
晚上他們吃火鍋的時候竇任收到一封郵件,來件人竟是一個多月前死亡的卓湉,看來是她提前定好時間自動發的郵件。
郵件里附帶的文件,詳細列出這些年她幫秦天笙辦過的每一件臟事,有多少官員參與其中,用了哪些行賄手段,送字畫呢還是送女人呢,全都寫得清清楚楚。
卓湉在郵件里說,她不知道現在這個社會上還有什麼人可信,倒不如把材料給他們,由他們來處理,是要抹殺還是要公開,都隨他們便。
春月脫了平胸背心,跳出來的胸脯一搖一晃。
熊霽山朝後視鏡里瞥了一眼,立刻被晃得眼花,皺著眉說:“快把衣服穿上。”
春月磨磨蹭蹭套上自己的衛衣,悶聲嘟囔:“那堆資料放我們這也沒用,就當借花獻佛。”
由於他和老卧底之前的事,加上後來跟著春月接觸過的那些委託,曾博馳其實和卓湉一樣對系統沒了信心。
“曾博馳,你確定他可信嗎?”熊霽山啞聲問道。
卓湉這堆資料足以撬開那堅固如鑽石的冰山,就怕所託非人。
“嗯,雖然他很硬頸……”
春月剛才就讓熊霽山把車掉個頭往回開,果然看到了在街邊叉著腰、一臉氣急敗壞的曾博馳。
指尖在玻璃上朝著曾博馳的腦袋點了點,春月仰起臉笑得洒脫自信:“但他是個好人。”
“她這次居然扮成個男生!還是個單眼皮!平胸!……你說她怎麼就那麼膽大包天啊!還給我塞了個U盤裡頭也不知裝了什麼鬼東西……喂,佟永望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電話里傳來的聲音吵得佟永望頭疼,他捏了捏鼻樑,嘆氣道:“曾sir,你自己不是說過‘事不過叄’嗎?”
“我、我——”曾博馳無言以對。
叮咚——
門鈴在這時候響起,佟永望肩膀一顫,德彪西也噠噠噠跑到書房門口“嗷嗷”小聲叫喚。
佟永望知道是誰來了。
“好了曾sir,我還有事要忙,下次見面時再聊吧……對了,新年快樂。”
不顧曾博馳那邊還念叨著什麼,佟永望急急忙忙掛斷電話,快步走出書房,掩了門走向玄關。
獨自在書房時佟永望不用開燈,有澄明月光從窗外漫了進來,落在他忘了蓋上的筆記本電腦上。
屏幕里是佟永望剛校對完、準備年後開始發表的小說第一章,白底黑字,游標閃爍。
「孔雀綠色的計程車在路邊停下,後視鏡下的金佛掛牌隨著慣性晃了晃,肥頭大耳的彌勒佛樂滋滋笑著無憂無慮,橙黃路燈給它身上鍍上一層金光……」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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