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深。
消防車離開,公寓大門還沒有解封,不允許住戶隨意進出,火災時公寓自動斷電,現在整棟大樓死寂一片,大堂烏燈瞎火,偶有風吹動頭頂水晶吊燈叮呤噹啷的聲音。
起火的公寓是1801房,火勢往上蔓延至1901房,也波及到了相鄰的兩叄戶,樓道牆壁和地磚都被熏黑,但除了1801房,其他的情況不算特別嚴重。
有幾名住戶在沿逃生樓梯向下跑時摔倒,好在沒出現嚴重踩踏事件,傷者已經送醫,起火沒有造成傷亡,倒是在公寓另一處發現了一名死者。
聚集看熱鬧的路人打著哈欠散了,沒受太大波及的住戶想想明天還要上班,拿著快沒電的手機去找今夜的落腳地點,只留受影響的住戶與公寓物業工作人員在大門口就責任問題爭論不休。
公寓斷電斷得很突然,等到火勢得到控制,心有餘悸的住戶才開始反應過來,今晚一開始的疏散並沒有保安指揮,連報警報消防都是住戶自己打的電話。
消防員這才發現一樓電梯走廊盡頭的保安室防火門緊鎖,電子鎖失靈,機械鎖沒鑰匙打不開,物業負責人讓消防員把門破開,才發現了今晚值班看更的保安張叔死在裡面。
保安室漸冷的屍體如今被運走了,紅藍警車燈在悶熱夏夜裡無聲閃爍,步道和階梯被踩踏得污糟不堪,黑水白沫混得分不出彼此,一股腦往下水道洇去。
范法醫隨屍體先走,吳東送走車,再拎著手電筒折返回保安室。
吳東與保護現場的同事點點頭,手電筒往屋內晃,一下照到屋子中央的曾博馳,曾博馳眼尾只是輕輕一挑,吳東立刻心驚,趕緊壓下手電筒,只敢照地上的路。
曾博馳的臉太他媽臭了,臭了一整晚,戴著口罩頭套只露著眼睛都能覺得他心情極差,吳東不知他在憋著股什麼勁,只知這個時候一定不能往老虎臉上捋鬍子。
今晚難得不用加班,他買了電影票陪女朋友,正和女友你儂我儂時局裡一個電話打來,他只好匆匆忙忙從電影院里摸黑離開。
剛準備去停車場取車時曾博馳來了電話,說他喝了酒沒法開車,讓他去家裡接他。
那時雨停了,曾博馳在馬路邊等著,吳東老遠就見他站在路燈下抽煙,一手插褲袋,一手擒著煙,仰頭望著有飛蛾扑打的路燈,久久沒有動彈。
吳東驀地心一酸,覺得老大此時看上去挺落寞孤單的。
他本以為曾博馳只是晚餐時小酌,等他上車后竟聞到極濃烈的啤酒味道。
趁著等紅燈時他看老大一眼,見曾博馳喝到眼眶鼻子都紅了,眼皮半耷,用水潑過臉,額頭上的頭髮半濕。
抿唇不語的樣子氣壓太低,吳東連瞎聊兩句的勇氣都沒有。
倒是曾博馳先開了口:“聯繫上死者家屬沒有?”
吳東搖頭:“他父母前幾年去世了,其他親戚孟玲還在聯繫。”
曾博馳頜首,繼續用手電筒照著牆上。
那裡安了一塊白板,上面貼有幾名保安、清潔工、水電工的證件照和聯繫方法,光圈從左到右緩慢梭巡。
其中也有今晚的死者,張志,今年45,從孟玲傳回來的信息里得知,張志年輕時因錯手打死了一個老鄉進了號子,坐了快20年,出獄后換過許多份工,也就是在這公寓做得時間長一些。
曾博馳指指白板,對吳東說:“去叫物業負責人進來,問問今晚是誰跟張志一起值班。”
保安室的裝修自然比不上光鮮亮麗的大堂,面積不大,地磚上布滿雜亂卻模糊的濕腳印,靠柜子的地上堆著幾個紙箱,裡面裝些雜物,牆邊倚一把人字梯。
往裡走是兩張辦公桌,桌上電腦顯示屏全黑,而電腦桌正對的牆上掛著幾個顯示器,此時也沒了動靜,兩部電腦主機都被拆開了機箱,有人從裡面拿走了什麼。
辦公桌後方的角落處擺一張窄小行軍床,帆布被壓得有些松垮,上面被鋪凌亂,枕頭跌落在地。
張志就是死在這裡,初步屍檢無外傷,是自然死亡還是非自然死亡,需要等屍檢結果。
在他身上還找到了保安室的門禁卡和鑰匙。
會是他殺嗎?
曾博馳倏忽一恍神,眼前竟浮現出一個中年男人在行軍床上被人用枕頭悶頭苦苦掙扎的幻影,男人連呼救都沒辦法,不到半分鐘已經沒了氣,垂下來的手臂鬆鬆耷拉在床沿。
他不禁皺了皺眉,抬手揉了幾下眉心。
剛才真不應該灌那麼多啤酒。
物業負責人是個矮胖中年男人,被住戶一個接一個的問題轟炸得全身濕透,好不容易等來警察喊他配合調查,立刻有了借口光明正大離開。
曾博馳把白板上的相片取下遞給負責人,負責人眯著眼在裡面挑出一張:“喏,本來和老張搭檔的是他,蔡超。”
“什麼叫‘本來’?”
“蔡超昨天回老家了,家裡出了點事,要過兩天回來。”
“那這幾晚只有死者值班?”吳東呵笑了一聲:“這麼高檔的公寓,就只配一個保安?也太孤寒了吧?”
負責人一時語塞,小眼神左右瞟,結果看到較高大的那位阿sir狠瞪著他,後腦一炸,哆嗦著解釋:“哎,上個月一口氣走了兩個保安,還沒來得及請到人……然後老張說他一個人能行,頂多不打瞌睡就行,他在這幹了好幾年,加上夜班沒有早班那麼忙,我就同意了……”
這事要讓他們住戶知道了,物業不知得承擔多少責任。
曾博馳開口:“找這個蔡超的資料給我們,另外,你把平時能進入這保安室的所有相關人員,都帶過來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