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獨孤鳳聽到曼青院之名,頓時俏臉微紅「你們這些男人真是要不得,以你們的出身家世,家裡什麼樣的美貌姬妾沒有,偏生對青樓的殘花敗柳樂此不疲。
」「只有鄭儼才興趣盎然,小弟只是做陪罷了。
」裴宣機頓時大叫冤枉。
「算你了。
」獨孤鳳輕哼一聲,轉身就走「送鳳兒回家吧。
」裴宣機連忙跟上,和她並肩而行,男的儒雅,女的俊俏,甚是引人側目。
「你最近是不是有意躲著鳳兒呢?」行了半響,獨孤鳳突然說道。
「怎麼會呢,洛陽城內少年,哪個不是做夢都想和鳳小姐親近。
」裴宣機嚇了一跳,連忙否認。
「還敢騙我。
昨天你在鄭儼那邊就算了,上次李建成做東呢?再上次我兄設宴你也推辭不肯來,算起來你已經躲了鳳兒好幾次了。
」洛陽城總共就那麼大,有資格請獨孤鳳赴宴的一共也就是那些人,這些五陵年少們形成數個互有重疊的小圈子,其中多半倒有裴宣機的身影,細算下來,他們兩人的接觸反倒可算是最多的。
東都貴少雖多,能入得了獨孤鳳眼的卻是寥寥無幾,自己恰好就是其中一個。
近來有意躲避,自然會令獨孤鳳不悅,對此裴宣機心知肚明。
可惜事實確是如此,無從狡辯,只好閉嘴不言,來了個默認。
「哼,承認了吧。
你小子最近長進了嘛,連鳳兒都敢躲。
」獨孤鳳嬌嗔道,雖然賭氣似地撇著小嘴,生氣勃勃的臉龐卻仍是那麼迷人。
裴宣機心中暗嘆。
此女確是絕色,一顰一笑都散發出強大的魅力,要說不動心肯定是騙人的。
但是,正因為怦然心動所以才要刻意避開。
獨孤鳳乃是貨真價實的門閥嫡女,身份尊貴,與人為妻,便是兩個家族之間的聯姻。
和獨孤閥聯姻的機會,足以讓天下高門為之搶破頭,唯獨對於河東裴氏來說,卻是避之不及。
在今朝,河東裴氏乃是一個特殊的存在。
關中郡姓,韋裴柳薛,作為河東三家之首,裴氏乃是關隴鼎柱之一。
而裴氏的兩位領袖在統一前又分別出仕於高齊和南陳,各自和山東人與江左人關係匪淺。
當朝五貴,蘇威、宇文述、裴矩、虞世基、裴蘊。
五位宰執中足有兩位出自裴氏。
一門兩相,勢力又遍及關隴山東江左三地,裴氏之權勢可謂當朝無雙。
若再和四閥之首的獨孤氏聯姻,那麼聖主不懷疑其是第二個先帝才怪。
既然註定無份,縱是有緣也只能徒然亂心。
所以當裴宣機發現了自己心中那一絲似有若無的情愫的時候,便果斷的斬斷了念頭,有意同獨孤鳳拉開了距離。
不過這種自作多情的想法當然是提都不能提的,所以他也只好把話題岔開。
「衛國公的身體還好嗎?」此事想得他頭都要炸了,要是能從獨孤鳳這裡探到蛛絲馬跡那當然是求之不得。
「托你的福,只要靜養數月就能痊癒,不會留下後遺症。
」裴宣機忙道不敢,一邊在心中盤算。
獨孤峰竟連親女兒都要瞞?還是說她在故意做戲。
「對了,還有一事。
」獨孤鳳彷彿突然想起了什麼,輕描淡寫的說道。
「嗯?」「明日是鳳兒的土六歲生日,裴公子可願陪鳳兒同游洛水?」半響無言。
裴宣機感到一股熱流在體內亂竄,彷彿有一頭小獸,在他內心深處咆哮著,催促他做出回應。
「鳳小姐有約,實是三生有幸,只是衛公遇刺一事,讓都省忙成了一團亂麻,樊尚書多半不會准宣機的假,此事恐難如願。
」然而最終,他還是做出了應有的回答。
「是嘛。
算了,早知道你會這麼說。
」少女淡淡的說道,不見有什麼情緒波動。
獨孤鳳的內家修為早已火通任督二脈,距離先天化境只差最後一步。
自然能感應到近在咫尺的男人剛剛心跳加速。
但是身為門閥貴女,裴宣機所顧慮的,她又何嘗不知呢? 「這次你出手救援家父,鳳兒真的是很感謝你,所以才想要給你一個機會。
」獨孤鳳微微低下頭,輕輕的說道「只可惜……」裴宣機想要張口,卻什麼也說出來。
兩人都不再說話,靜靜的前行。
不多時,恢弘大氣的獨孤府已經在望。
「三日後,鳳兒要陪奶奶去嵩山少林為父親祈福,待鳳兒回來後設宴酬謝公子吧。
」獨孤鳳突然開口說道,然後徑自去了。
裴宣機立在原地,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獨孤鳳顯然有意示警,以此償還人情。
如果說獨孤峰詐傷還能有數種可能的話,那麼尤楚紅急急忙忙離開洛陽,避禍之意已是昭然若揭。
這世間,有何事能讓獨孤閥都畏之如虎,避之不及的? ——唯有一件。
事實上,自從聖主離京以來,它的阻影就一直籠罩在東都上空。
現如今,已在悄然間形成了一股肉眼難見的風暴,隨時可能襲來。
那是一個對於東都的所有權貴而言,都過於沉重的辭彙——儲位。
一個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實是,今上沒有太子。
國不可以一日無君,亦不可一日無儲君。
儲君的存在,是國祚的組成部分,是國家安定的必然需求。
然而,自從大業二年元德太子病故以後,國家已經整整七年沒有儲君了。
原本,齊王楊暕作為聖主唯一的嫡子,立儲乃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但是,自從五年前失德一案起,齊王就在事實上失去了立儲的可能性。
今年初,聖主封庶子楊杲為趙王,命崔固為越王府長史,命代王和越王分鎮兩京之後,新一輪的儲位之爭實際上已經吹響了號角。
元德太子遺有三子,大劉良娣所出的燕王楊倓已在去年早夭,剩下的就是韋妃所出的代王楊侑和小劉良娣所出的越王楊侗,再加上聖主的庶子趙王楊杲,有機會繼承儲位的就在三者之一。
韋妃出自關隴郡姓之首的京兆韋氏,小劉良娣出自鮮卑八姓之一的河南劉氏,趙王之母蕭嬪則出自蘭陵蕭氏。
圍繞三位親王,鮮明的體現不同集團的利益訴求。
原本,代王楊侑的優勢最為明顯。
他是元德太子的唯一嫡子,立儲名正言順,支持他的關隴人也最為強大。
但是,自從今上繼位以來,實行了一些列的新政,嚴重影響了關隴士人的利益,導致越來越多的關隴人站到了聖主的對立面,甚至於試圖通過齊王同聖主對抗。
齊王被打垮,同這一點有直接關係。
齊王垮了,關隴人轉而支持代王,聖主又豈能讓他們如願? 三人之中,最弱勢的原本乃是越王。
他不是皇子而是皇孫,也不是嫡孫,他背後的鮮卑八姓同樣最為弱勢。
鮮卑八姓源於昔日魏孝文帝改革,改鮮卑大姓為漢姓,正是由於這一改革處理失當,導致了六鎮大起義,才有了一連奠基三個皇朝的六鎮武人集團。
所以說,雖然同為鮮卑虜姓,八姓勛貴和六鎮武人卻非是一路,還恰恰是仇人。
進入本朝以來,八姓勛貴日薄西山,只能勉力支撐,完全不足以給予越王以有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