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太不聽話了。你不該進來。緊蘇看到,會不高興的。我總是讓她不高興。”說到這句,一向傲慢的帝君幾乎有了孩子般的為難,可轉眼他臉色聲音就變了:可你,一介半妖,憑什麼讓她不高興!”他的手驟然加力。
白姬的腳離開地面,懸於半空,掙扎不休。
帝君瘋了,早就瘋了。
南方帝君輕輕笑了,想活,就得聽話。
不聽話,就是個死。
白姬白瑤是如此。
夭夭啊,也是如此。
第75章
被無形力量掐住脖頸的白姬拚命搖頭,她跟了他快一萬年,她以為她不說摸透了帝君,至少也是知他幾分,哪裡知道連這幾分都是錯的。
帝君看向她的目光只有漠然,好似萬年的陪伴從不曾存在過。垂死的白姬在帝君眼中,找不到一絲憐憫,既沒有對她的,也沒有對她那可憐女兒的。
帝君一抬手,把白姬整個人甩了出去,白姬落在眾人面前,吐血不止。最後時刻,帝君突然改了主意,鬆開了掐住她命門的手,卻不是因為舊情,更不是因為憐憫,而是一句:我糊塗了,不能讓你死在這裡,髒了我們的地方。”
沒有人再看地上半死的白姬,所有人都轉身看向了雲塔,看向了邁步而出的南方帝君。
所有人都知道,被打擾的帝君此時絕惹不得。不管是九天上偷偷摸摸伴裝路過的小仙,還是南宮殿內的神將侍者,都不約而同後退再後退。
一瞬間就只剩下站在原處的巫山七人,其中巫山神女更是向前一步,把其餘六人護在身後。她站在人群最前,靜靜看向這個曾把她整個巫山打翻在地的神祇,威壓深重,神識莫測無邊。巫山六人中,牧野是最常以弱勝強的一個,他的訣竅就是觀察、試探、等待機會,一擊斃命。
顧茴緊了緊握劍的手,同樣看向出塔的帝君。這個人,殺了她的父神,差點毀掉她的巫山,徹底改變了她所要走的道路,也徹底改變了她。
此時顧茴看著他,只覺得安靜,周遭一切都遠去,她什麼都不再想,她只想從他每一點舉動反應中,尋找她的一線機會——殺神的機會。
南方帝君一出塔,就看到了站在人群最前的人。在眾人之中,如同有光。
他步子一頓,遠遠看著眼前女孩。她的孩子,真的像極了她。在這個讓人失望透頂的世界,至少這個孩子,沒有讓人失望。明明最開始的時候看起來那樣無用,可偏偏能踏著荊棘殺出一條血路。錯了她就認,你把她踩進塵土裡,她都能一步步爬出來。
走到今天,見過人心鬼域,經過背叛拋棄,她居然依然目光澄澈,黑白分明。在九天忽起的風中,緊緊握著她的劍,看向她的——敵人。
帝君想到了他的紫蘇,就是這樣的,外人看紫蘇總是溫溫柔柔,只有他知道紫蘇啊,骨頭硬得很。你可以殺了她,卻永遠無法改變她的選擇。讓人,無可奈何。
其他靜悄悄的旁觀者此時都為年輕的神女捏了一把汗,雖說戰神一脈與帝君的一場生死決戰是必然的,可九天之上誰都沒想到會來的這樣快。更沒想到,這一決戰,幾乎完全是由巫山神女一手開啟。
神女膽子,是真的大!不愧是戰神的女兒,此時好些人都想到上古走來的戰神,經歷過無數場大戰,戰天鬥地,一次又一次知其不可為而為之。他一身榮光靠得不是血脈,而是從不退縮的勇氣,是他那把所向披靡的劍。多少次,都是九死一生,可戰神從來都是一往無前。
如今,戰神的女兒帶著他的無畏,帶著他九死一生的勇武,對上了斬殺戰神的帝君
一切來得太早,發生的太快,神女太年輕。這真的是九死一生,還是有死無生?九天之上,所有仙樂都停了,所有地方都安靜。那些沒有出現的,也紛紛把目光投向了南方這處,等待這場被每個人判定了結局的對戰,會不會有讓人意外的結果。
帝君女兒的屍首還在一旁躺著,白姬還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她卑微地盼望著,帝君看到女兒死狀,也許會動為父之慈。她已別無所求,只求能親眼看到巫山神女死,她的女兒不該白白死去。
隨著帝君掃向白瑤陳屍之處,所有人都以為帝君要發作了,要收拾這個誅殺自己女兒的兇手,反而只有白姬不確定,她只是在等,她只是奢望帝君至少不要讓她徹底絕望。一個絕望的女人,即使再弱小,也不會輕易放過讓她絕望的男人。
此時九天之下的神女墓,不過十日,陸湛就已從中走出。一出神女墓,他就抬頭看向九天。顧茴的心思也許能瞞過他,可是顧茴不知道呀,他是能聽到別人慾望心聲的人。他只是懶得聽,多數時間都模糊了所有心聲。可大婚在前,顧茴異常,他怎麼可能不聽一聽呢。他聽不到神的,但這巫山漫山遍野的妖靈,哪裡瞞得過他。尤其這樣大的事兒,根本就不是顧茴一個人能完成的,至少她身邊那隻魅就心知一切。
而這神女墓,他熟。誰也不知道,萬年來,在神女沉睡的日子,他來過不知多少次。這就是宿命,宿命讓人皇每次抵達巫山,遇到的都是醒來的神女。宿命讓他每次進入巫山,遇到的都是沉眠的神女。唯一一次他得以在神女醒時踏入巫山,可宿命也不過是讓他看到神女已有舊處,神女從高高窮桑樹上躍下,躍入同她有累世姻緣的人皇懷中。一次次,他只能藏身神女墓中,陪她度過那漫長沉眠的歲月。
陸湛仰頭看著九天,顧茴殺神,她幾乎已經把戰神神女大人還有帝君的故事拼湊完全,只差了最後一塊拼圖,是只有帝君一人知道的秘密。
窺神啊。
陸湛微微垂眸,不過一試,他額際藍蓮花就現。神不可窺,一旦窺神,反噬是極其巨大的。陸湛額際藍蓮花幾乎近於完全盛開,在他蒼白前額泛著幽幽的藍,輕輕搖曳,緩緩綻放。
九天之上,誰也沒想到帝君看到女兒屍骨,第一反應不是動手,而是和聲細語輕哄。
聽完帝君的話,所有人都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感覺,帝君這是在幹什麼?帝君他老人家,難道真的如傳言所說,瘋了嗎……
帝君對顧茴的第一句話就是:“別怕,只要你聽話,孤把整個九天打下來送給你。但你要聽話,殺了鴻蒙,滅了巫山,九天就是你的,你可覺得好不好呢?
帝君覺得很好,九天哪裡不如巫山了?只要想到巫山的塵土氣息,戰神與她永遠長眠其中,他就恨不得把巫山捏碎,把巫山徹底化作塵土,一半拋灑南邊的無盡海,一半揚在北邊的無涯大荒,讓他們即使化作塵土都生生世世不得相見。
帝君覺得好,就不容別人覺得不好,他的目中幾乎綻起光芒:以後,你就是九天最尊貴的公主,孤讓四海八荒都唯你為尊,都向你俯首!
“只要你聽話,現在握緊你的劍,先殺鴻蒙!”然後同他一起,裂土崩巒滅巫山!想想就快意!
帝君一振袍袖,綉著雲海十二章紋的黑金袍服鼓盪,帶起一陣席捲九天的風。
風止,帝君看著顧茴幾乎是溫柔地:“別讓孤失望,孤教了你一場,你該知道世間無真情,男子皆負心。對人皇,你就做得很好,孤很滿意。繼續做給孤看,下一個該是鴻蒙之子了。”那小子狂妄得很,完全不把他一方帝君放在眼裡,除了死,帝君實在想不到還能有什麼更適合他的收場。他的東西,就是白白放爛了,也絕不容他人輕動。鴻蒙之子,開了心竅,了不得,居然敢動他的東西,還不止一次!
不要說顧茴,就是顧茴身後六人都覺得南方帝君這是真瘋了。他以為自己是誰,他有什麼資格對他們的神女說“教”!
更不要說其他人,他們誰也沒有想到仇人見面,南方帝君竟說出這樣一席話……東西北三位帝君在言殿內聽到實時傳來的彙報,品酒的噴出口中酒傾倒了手中杯,賞畫的差點裂開絕品古畫,馴馬的直接扯不住韁繩跑了天馬……
說好的神族生死決戰,怎麼就說到要打九天了?九天上的這些仙人,面對唯一神族,還不夠恭敬隱忍嗎……說好的殺女之仇,怎麼這還哄上了?但凡是個正常人,就該直接一掌劈下來,動劍的動劍,施法的施法,打就是了……
此時抱著女兒屍身的白姬更是久久無語,她再是見識了帝君的冷心冷肺冷情,再是見識過帝君的瘋魔,都想不到帝君能說出這樣的話:他們的女兒屍就在眼前,這可是帝君唯一血脈!可這人,這人竟然與殺女仇人談條件!
可帝君根本看都不再看白姬和白瑤那邊,他只是一徑盯著顧茴,緩緩誘哄道:你不是一直想要變強,孤幫你,孤送你凌眾生之上!天天,聽孤的話!
聽到自己的名字從這人口中吐出,顧茴渾身一顫,厭惡至極!她持劍立即上前,顧茴的劍招招要人命,可帝君似乎根本沒有使力,就足以處處壓制她的劍。
顧茴的劍早已是修真界最好的劍,可是在一個從上古走過來的帝君面前,卻好似才學劍的幼兒,每一招還未使出,就已被對方看透。顧茴的劍氣層層攀升,而對方甚至沒動右手,始終負在身後,就足以克制她不斷催逼的劍。
越打顧茴越加見識到修為的差距,從中找不到帝君任何弱點,顧茴翻身落下。她的左眼深處微微有光,身後紙魅提醒,不是時候。顧茴左眼光亮熄滅,確實不是時候,她需要一個更好的時機。
顧茴身體劍氣激蕩,可對方依然是從容模樣,還點評了句: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