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蒙一顧 - 鴻蒙一顧 第62節 (1/2)

顧茴安靜而絕望地伏在陸湛的懷中,他的懷裡帶著微微的涼,帶著屬於他的天地間最乾淨的氣息,一塵不染。
這個差點死在她手上的人,顧茴緊緊抓著他的黑袍,抓得起了皺,可她就是攥得死緊。當時她是抱著必死的決心要讓這人死的。當年的困惑在此刻全被解答,她曾不止一次想起她以身化劍入魔尊胸口那一刻,她當時滿腦子都是沈遇不能有事,可直到她觸碰到魔尊命門之時,她都從未想到自己真的能夠得以靠近魔尊。
她更沒想到自己能夠刺入對方心口。
就好像,好像,強悍無比的魔尊,對她,全不設防,甚至好似要迎她入懷。甚至她最後的生還,都是個謎,但凡魔尊有任何舉動,她都沒有墜入魔窟的機會,而是當即化作齏粉。可是那段模糊的記憶中,她墜入魔窟,卻感受到一種精純靈力包裹。她一直以為是錯覺,原來不是啊。
如今再想來,如此精純的靈力,除了身為鴻蒙之子的陸湛,還有誰有呢。
她能殺得了魔尊,不是因為她是不世出的天驕,不是因為她純凈的神族血脈,而是因為他是陸湛。因為,陸湛知道一個化神在他的力量面前是多麼脆弱,他但凡動一動,她就灰飛煙滅。
她掉入魔窟還能成為那個活著爬出魔窟的奇迹,不是因為她氣運加身,在這個小世界,她有什麼氣運呀,她根本什麼都沒有,只是因為與她同墜魔窟的是陸湛,生死之際,他先拉了她一把,墜落之中,他護了她一程。
想明白這一切的顧茴,突然無力地把下巴擱在了陸湛的肩膀,整個人的重量都徹底放在了陸湛身上,她抓著陸湛腰側黑袍的手驟然鬆開。還能怎麼辦呢,她欠這個人的,原來早就還不清了。
陸湛早先拉過顧茴的手已經鬆開,垂在自己身體兩側,不去碰觸她。卻突然感覺到她不僅沒有離開,反而整個人都無限柔軟地靠入自己懷中。
陸湛的兩隻手離得更開,無助地停在身體兩側,完全不知該放在哪裡。
他聽到她悶悶的聲音傳來:“怪不得當時你想殺我。”不止一次,她從陸湛身上感覺到殺氣。是了,如果有人曾殺過她,天涯海角,前世今生,她必會反殺回去,絕不手軟。
“嗯。”陸湛同樣悶悶答了一聲,想殺掉這人,不止一次。心口疼得受不了,瘡口永遠潰爛,永遠不得癒合,再也壓不下那股猖狂的邪氣。唯有她死,只怕他心口潰敗的傷口才有癒合的機會,那股邪氣才會被徹底壓下。
“為什麼不動手。”顧茴茫然問。猶豫什麼呢,不管其中有什麼誤會,殺了就是殺了,必然要殺回去的。更何況,她的那一擊,窮盡全力,沒有誤會。陸湛是不是傻呀!簡直傻得荒唐,居然還拉她一把?陸湛他——,顧茴后怕而又悲涼地想,他是不是真傻。
陸湛輕輕笑了一聲,“還能為什麼。”不捨得唄。
但凡他捨得——,蘇醒之後,決心下了無數次,一個個疼得常年擅長忍受痛楚的陸湛都要咬緊牙關的夜晚,他一次次告誡自己,殺了她。她既先動手,就該殺了她,毀掉這個唯一能殺死自己的弱點。既然無論他怎麼努力,都得不到她,就該殺了她,徹底擁有她。他有無數殺了她的理由,可是都沒有用。
不殺她的理由只有一個就夠了,他捨不得。
陸湛慢慢低頭,在懷中人耳邊低聲道:“捨不得。”捨不得就是——,她再辜負你,再得罪你,甚至有一刻你因她痛徹骨髓,甚至恨她入骨,可是——只要想到,這個世界可能再也沒有她了,任由你走到天涯海角,走遍四海八荒,都看不見她。當你走遍這個世界的角角落落,再也無處可尋時,你就要清醒地面對這樣一個事實:你活著的這個世界,沒有她。
陸湛的手終於落在了懷中人的身上,他輕聲笑了,這讓人怎麼受得了呢。只是想想,就覺得絕望啊。
陸湛收攏手臂,下頜蹭到她帶著夜的涼意的濃密烏黑的發,淡淡的薜荔香縈繞,陸湛滿足地嘆了口氣。
“我心悅你,你不是早就知道了。”感覺到懷中人一顫,他輕輕笑了一聲,“夭夭,我從大楚追著你跑到修真界,從魔窟追著你回來,如今,你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風聲寂,月光明。
懷中人輕輕顫抖。
陸湛更低了頭,輕輕咬住了顧茴小巧的耳。懷中人整個縮在他寬闊的胸膛間,那麼小一團,那樣脆弱,面對這樣一個人,除了呵護她,他難道還有別的選擇,他早就別無選擇。
含混的聲音低啞極了:
“夭夭,現在,你知道為什麼了吧。”
我同你一樣從來不會對人手軟,更不會讓有負自己的人活著。只是,這一切狠厲,一切原則,輪到你,都含糊成一片,只留下三個字:我要你。要你活著,要你看向我。
從她亂入他輪迴那一刻開始,孑然一身的鴻蒙之子,就註定在劫難逃。
陸湛進京收攏雙臂,把他追逐了生生世世,始終心心念念的人收攏在懷,他的唇從她小巧的耳,到她柔軟烏黑的發最後嘆息著落在她的脖頸間。
而顧茴靠在這個她一萬年前就認識的人懷裡,她突然想到了他對她說的那句話,他說他會等她一萬年,如果一萬年不夠,就再一萬年。
陸湛是她見過的第一個山外的人,見到的第一眼,她就驚詫山外人怎麼這樣好看。比他們山裡的精、魅、狐還好看,就是狼狽得很,簡直不知道他是怎麼到的巫山。
那時,她怕他是壞人,巫山裡不少人總說山外不止有好人,還有壞人。所以不過問了幾句話,她就急急忙忙跑向高台去找父神,她很喜歡這個人,她想問父神,自己能不能把他留下。
後來,其實她等了好久,等他再回來。這是她的第一個玩伴,還說要讓她給他做道侶。只是她又醒來好多次,他都沒有再來。坐在窮桑樹上的神女,甚至忍不住想,他是不喜歡巫山了嗎?還是不喜歡她呢?她聽巫山好多人都說,巫山外的世界很大很大,巫山外,有滾滾紅塵,滾滾紅塵里有人想要的一切。
顧茴望著遠方,心道大約那個漂亮的鴻蒙弟弟看到了滾滾紅塵,聽說那裡不比巫山,熱鬧得很。
後來父神隕落,告訴她,下一個破開巫山結界進入巫山的人,將是她的命中人。
那日巫山結界動了,顧茴依稀記得自己怎樣歡喜跑過去,她還以為那個白衣漂亮少年終於回來了,他說他們是要做道侶的,要做她道侶的人,可不就是她的命中人。
那日顧茴見到了自己的命中人,是一個意氣風發的帝王,並不是當日那個容易羞澀的少年。
顧茴輕輕叫了一聲:“陸湛。”
陸湛嗯了一聲。
顧茴沒再說話。
風暴來臨前的最後平靜,總是短暫的,是要被打破的。
整個修真界隨著顧家人固守不出、南山人沒有動靜,陷入的微妙平靜,在這一日終於被打破。那些短暫平靜下壓抑的恐懼和狂熱都被喚出,這恐懼是積攢壓抑了幾百年的。從修真界陷入靈力衰竭開始,這種恐懼就開始滋生了,如今它再次有了出口。
凌霄宗掌門還在猶豫要不要再多等幾日的時候,凌霄宗老祖已經不想再等了。
“一代不如一代,如今一個冒出來不到兩百年的幽王都能把你們嚇成這樣。”在老祖看來這都是下面人沒見過世面。
掌門雖不敢頂撞,卻忍不住暗想他們是沒見過世面,但老祖也沒見過幽王啊.....幽王雖不像當年魔尊,魔尊可是直接出手滅了青山宗渡劫期老祖的人,恐怖如斯,自然無人可比。但幽王,幽王也是讓很多宗門大能有去無回的可怖人物。也因此掌門才想多給顧茴一點時間,不管她是真殺了幽王,還是與幽王撕破臉成為修真界對抗幽王的刀,對於凌霄宗來說都是比貿然出手更好的選擇。
畢竟雖如今看來魔域幽都都沒有動靜,似乎擺出的是坐山觀虎鬥的架勢,但——那可是喜怒不定、行事隨心的幽王,誰能保證當日小昆崙山頂事不會重演,幽王不會再次衝冠一怒為紅顏.....
可如今老祖發話了,況且等了這麼久不見南宗一點動靜,這南宗確實有些不識時務了。這次有他們渡劫期的老祖在,更有其他九大宗門的老祖聯手,幽王畢竟不是那人,既然顧茴不識時務,那就不要怪他們先拿南宗開刀了。活路不走,剩下的可不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十大宗門擰成一根繩,先滅了南宗,幽都不插手還可從長計議,如果幽都一旦插手,直接借各位老祖一起出關的機會剷除乾淨。此舉雖險,但一旦得手,利益也是絕對的大。想想那些出自幽都的靈石,誰能不心頭火熱呢。
這一思定,凌霄宗掌門也不再遲疑了,立即聯絡其他九大宗門行動起來。這短暫的平靜本就是上層大宗門暫時的按兵不動,下面的流言扇動可始終都沒有止息過。如今上面大宗門一動,更是坐實了南宗和顧茴的罪名,這下子即使南宗顧家閉門不出,還沒徹底遷移乾淨的其他遠路顧家子再次受到不斷的攻擊。沒東西可搶了,剩下的就是直接殺人了,修真界的罪人,人人得而誅之。
朱不離和顧家三房顧昀正帶人援救一處被攻破的顧家遠房的大院,朱不離率先趕往後門去救哭嚎求饒的孩子和老人,顧昀帶人前往前方場地人聲鼎沸之處。未到地方,御劍而行的顧昀遠遠就見瘋狂的人群已經把這房夫妻兩人架在了火上,到處都是“燒死他們”的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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