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蒙一顧 - 鴻蒙一顧 第51節 (1/2)

知世間一切人心慾望的陸湛,對他最想知道的事情,卻一無所知。
他微微側頭看她,看到她被風吹動的發,在無人見之處,幽王陸湛悄悄再次抬起手,輕而又輕地握住,立即又鬆開。
他有很多話想問,可終於還是什麼都沒有再說。太多的經歷,讓陸湛明白,你永遠無法叩問未來和命運。而他想問的,卻恰恰是兩人的未來與命運。
前路無常,他曾在輪迴中是世人眼中大徹大悟的佛子,他該明白的。
可是,陸湛不明白。他其實,從未明白。
佛子向世人說“空”,讓無數人放下執念,但是,陸湛望著前方好似隨時都會凌風而去的翠色背影苦笑,佛子自己,卻一直困於我執,至死沒有解脫。
順著山路往下走的牧野,看到一旁松樹間站著一個白袍身影,牧野向對方行了禮,他沒想到佛子也來了。佛子輕輕回了一禮,牧野繼續往前,再次注意到佛子怪異,明明離得這樣近,他好像看得分明又好像完全沒有看清佛子的臉,他回身再看去,只能看到佛子如在風中的背影,模糊不定。
他唯一能確定的是,佛子始終仰望峰頂。
風過松聲響,牧野竟覺得從那道清瘦背影中看到一種曠世的孤獨,隨即自嘲一笑,佛子天生至純至凈之體,無七情六慾之念,哪裡來的什麼孤獨感。
峰頂顧回選定了開燧木境之處,她朝陸湛笑道:“我們共享燧木。”
陸湛抬眸,眸中有光,輕聲問:“我們?”她的話里,有未來,也有我們。
顧回毫不猶豫點頭,“我們,幽都與南宗,共享燧木。我欲開宗,就叫南宗,你說好不好?”
陸湛低垂了眼睛,很輕地笑了一聲,回道:“極好。”原來不是他和她。
他能感覺到他的夭夭,正在騰飛,註定光芒萬丈。她在籌謀她的藍圖,籌謀她的巫山,她一往無前,沒有遲疑。
陸湛轉身往山下去,行到松樹間佛子之處。
佛子問:“為什麼不問?”
陸湛自嘲一笑,就在佛子都以為他必然是譏誚嘲諷或懶得回答時,陸湛望著這些不知活了多少歲月的松樹,突然低弱答道:“我怕她說實話。”他抬頭似乎是在看佛子,又似乎只是看著眼前松樹草木,聲音很輕很輕:“你說,如果我問,她肯不肯——,肯不肯說謊騙我?”許他以後的歲歲朝朝。
神女無心,心中更沒有他,陸湛哪裡不知呢。只是也許,她肯騙他吶。畢竟,他還是有用的,不是嗎?陸湛看著萬頃松木,濤濤聲浪中,俊美蒼白的幽王,臉上的笑都脆弱了:可他會一直有用嗎。
佛子無言,唯有松林之聲莽莽濤濤。
而此時的魔窟之處,沈遇已探到了他能到達的極致:沒有!
隕落魔窟的顧茴,曾有的所有痕迹氣息,都沒有了!就好像,她從不曾隕落在此一樣。沈遇一次次向下:沒有,還是沒有!沒有了!
他落在魔窟一旁,由於一再突破能到達的極限,氣血翻湧,面色卻異常蒼白,一口血吐出,他還要再去探,不會一點痕迹都沒有。明明她的屍骨,她隕落的氣息都好好封存在哪裡,從他到了合體以後,有能力入魔窟他就一次次來看過。他雖到不了那處,但是他能探到,就在那裡,怎麼會沒有了呢?
抹掉嘴角鮮血還欲再向下探去的沈遇卻一起身就踉蹌了,他的靈力已瀕臨枯竭,沈遇這才發現他已不知探過多少次了。
他扶住一旁山石,只待靈力一恢復就再去探,他一定要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弄清顧回——到底是誰。
就在這時沈遇身上通訊石響了,一片茫然的沈遇根本無心去看,但鬼使神差他還是看到了,是大弟子蕭端發過來的。
沈遇茫然看去,然後瞳孔驟然一縮,整個心臟都似被人攥住鬆開,怦怦直跳,跳得他作為一個大乘期的修士硬是壓不下去。
通訊石上是蕭端發來的信息,只有一句話,卻讓沈遇徹底站不住了:
師尊,顧茴師叔的魂燈亮了。
第45章
這二十年來越來越沉寂的青山宗里,此時一片混亂,到處都是或奔走或低語議論的人。無他,曾經那個唯一能與青雲道君並肩的天驕劍修顧茴,在死去兩百年後的今天,屬於她的魂燈,突然亮了。
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兒。已經有人信誓旦旦把事情扯到南宗顧回身上,說法越來越離譜,但信的人卻越來越多。離譜?還能有比魂燈滅了兩百年再亮更離譜的事情嗎?相似的名字、桃夭劍法、越來越相似的面容、同樣耀眼的天賦.....讓這些離譜的說法都顯得不那麼離譜了.....
到處都是篤定的竊竊私語。
“必然是轉世,要不然怎麼顧師叔死後,正好顧二師姐就上青山宗了!”
“沒有道理.....哪有轉世魂燈再亮的,你找出一個前例來?”試圖保持理智的人質問這種瘋狂的說法。
“你找出一個魂燈滅了兩百年又亮的前例來?”還說他沒有道理,難道這就有道理。
已經有人低聲懺悔:“那咱們可不光欺負過二師姐,咱們是把顧師叔都欺負了.....”如果顧回真的跟顧茴有關,可不是這樣.....
“那.....話也不能這麼說.....”可說這話的人也不知這話該怎麼說,他們都覺得怪難受的,可突然看到匆匆趕來的青雲道君,這些人一下子噤聲了,看過去的人忍不住想,至少,他們不會是最難受的。
面色蒼白的沈遇一現身青山宗,所有或高聲或低聲的議論,一下子都停了,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看向一身白袍,面色比白袍還白了幾分的道君。明明道君走得沉穩異常,可偏偏所有人都從他經過的背影中看出“跌跌撞撞”。這下子不少人的話題變了,從不可思議的魂燈亮了不由轉到三個人的愛恨情仇。畢竟這二十年來,隨著白瑤一次次與青雲道君鬧脾氣,再天真的人也已看明白這哪裡是師尊寵溺小徒,這分明是上演了話本子上才有的師徒戀吶。
師尊如父,這該是修真界的一則醜聞。但如今的修真界,早已是個醜聞遍地的地方,匱乏之中也許會綻放人性之美,但更多地卻是把所有人性醜惡都激發出來,道德倫理底線一再降低。畢竟,活都不好活了,誰還能要求誰守著那些不當靈石不當靈植的規矩。也因此,除了那些極為重規矩的始終不齒,再就是那些愛慕青雲道君的女修明為不齒實際咬牙切齒的鄙視里不知藏著多少嫉妒,多數人也慢慢接受了兩人關係。
可如今,事情不一樣了,顧茴的魂燈亮了。這個故事可就一下子複雜起來了。畢竟,誰不知道道君與顧茴,可是曾名動整個修真界的璧人。那是真正的珠聯璧合,他們相扶共同登上求仙梯的故事,是多少人心中對美好情意最完美的想象。都過去多少年了,還有人不斷提起青山宗門口,從重重重壓下來到青山宗的兩人,帶著嘴角未乾的血跡,相視一笑的那一眼。
男子俊朗無匹,女子嬌美異常,血跡與狼狽都成了點綴。那一眼讓多少人看得怦然心動,再難忘記。
他們是唯一翻越那座被稱為不可逾越大山的人,從凡間到修真界,一路相攜走來,這個過程有多難,只怕任何一個人鬆鬆手,就散了。可他們偏偏走到了最後,就差一點,就結為道侶了。
曾經那些被歲月掩蓋的動人情意,那些驚艷,再次被青山宗眾人翻了出來。
白瑤整個人都慌了,她覺得從三十年前顧回的改變開始,她就掉入一張針對她的大網裡。這絕對是一場志在破壞她與師尊、想要摧毀她的陰謀,是一個有心人做局步步緊逼收緊的羅網。不管是針對她,還是針對她師尊,眼看這人都要成功了。
一聽到道君回來,白瑤立即趕來。她上前攔住道君拚命說些什麼,她要提醒師尊注意,這是一場從三十年前就開始的陰謀。
可沈遇卻好像根本沒看到白瑤這個人,根本聽不見她焦急的訴說。他只是看到很多很多人臉,看到很多人的嘴巴在動,他從白瑤身邊徑直走了過去,如同他視若無睹地經過任何一個人。
他確實好像困在一張羅網裡,只是這張羅網不是白瑤所說的陰謀。是,沈遇覺得心一痛,是一張命運織就的,困住他一個人的羅網。只是想到顧茴兩個字,就讓他有種喘不上氣來的無措。他甚至無法去考慮,如果她真的是她,他會怎樣。
沈遇不敢想。他只能緊緊抓著他要做的下一件事,他要去看她的魂燈。對,不想,去看魂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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