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太著急了。”
黑狼牧野再次看向遠處高台上的少主,低了低眉,用同樣低的聲音對刑天道:
“不急不行。”神女本就只有百年的時間,要走的卻是一條逆天的路。脫□□成仙本就是逆天,而神女要在百年間做到,渡劫成仙,恢復神格,才有可能開啟巫山。
每一步,神女都要走那條最快最險的路。神女沒有時間,神女更知道,他們這些巫山人也沒有時間。一旦被人確定他們身負黑丹的秘密,他們面臨的就將是最冷酷最血腥的圍剿和屠殺。牧野唇邊噙著冰冷的笑,他經歷過,他太知道在黑丹誘惑面前,人可以多殘忍。而被捕獲的他,不再被看做一個人或一個生命,那些人只會把他們看做一個物品,一個裝載黑丹的容器。
刑天也沉默了,半晌才道:
“少主,那麼小。”他們的少主真正活過的歲月是那麼少,要面臨的卻那麼多。
牧野抬眼注視著高處的神女:“從戰神死的那一日,少主就沒有選擇了。”除了最快的變強,少主別無選擇。
刑天亦抬頭望著他們的少主。
同樣緊張看著顧回的還有紙魅和歡歡,歡歡把紙魅的胳膊都攥疼了,“姐姐,你說神女到底在做什麼”,連歡歡都看出來神女的修為出了問題,可接下來的對手那樣強。
紙魅沉聲:“少主在等一個契機。”
“可這樣危險的時候——”
“最好的契機一定在最危險的地方。”紙魅的目光一瞬不瞬盯著顧回道。
顧回朝掌門長老一禮,在所有人的打量注視下踏上了前方的高台,呂岩已經等在高台之上。
青山宗處的致虛長老這才斂了一直帶著的笑容,蹙了蹙眉,憂心忡忡跟看起來始終端重平靜的掌門相視一眼,如果這一場贏不了,最緊張的明天就已經與他們青山宗無關了。
在自己沒有比賽的時候,呂岩跟著師尊認真看了顧回的每一場,他能感覺到顧回的心思不在劍上,可即使師尊也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什麼。
玄劍山莊最不缺的就是鍾情於劍的人,呂岩恰恰是其中最痴迷劍的一個,跟他的師尊一樣,眼中只有劍,是修真界名副其實的劍痴。
在周圍人都開始低語這場化神與元嬰的對決會在多久結束,不少人都賭日落前肯定會結束的時候,有人發現比試台上的呂岩壓了修為。
瘦瘦高高的劍修呂岩把修為壓到了同對面的顧回一樣,抬了抬自己的劍:“我要跟你比劍,拿出你使劍的所有本事!”
上台前師尊讓他做他真正想做的,這就是他真正想做的。
不靠修為優勢,完全憑藉自己手中這把劍打敗眼前這個人。眼前這個使劍人,值得他這麼做。
他永遠忘不了那日生死擂台上她揮出的那一劍,那一劍助他領會,破了瓶頸。那一劍也成了他心中塊壘,師尊說,只怕這世上再也無人能使出那樣的劍。
師尊說她的劍,已臻化境。
化境。
呂岩想親自領略她的劍,完全徹底地以劍對劍。
“比劍,這就是我的誠意。”呂岩握劍看著顧回。
顧回抽出了纏在腰間的碧水劍,碧水劍出鞘,前一刻還是軟劍瞬間變成一把青光閃耀的利劍,劍尖直指對手。她握著劍,同樣看著對方,“你不要後悔。”
一向內斂的呂岩笑了笑,持劍上前,顧回毫不遲疑立即握劍迎上。
玄劍山莊的掌門驕傲地看著他的得意弟子,這就是他們玄劍山莊,一代代都走在對劍道的追索上,只為了尋找更強的劍,只為一次次磨礪他們手中的劍。
可很快這些激蕩的想法都沒有了,他看得入了神。
場地中所有人都看得入了神。
低語聲、通訊石的滴滴聲都消失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正中高台上兩人的比試給迷住了。一個劍似游龍,一個劍如行雲流水,一白一青兩道劍光交錯,於一陣龍嘯水吟中,兩道劍光分開。
眾人這才看到呂岩與顧回被彼此擊退,退至高台邊緣,相對的兩把劍俱都輕顫。
好一會兒,偌大的場中寂無人聲,只有劍鳴嘯聲在耳。
眾人這才陡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過去十天比試中曾全力以赴但現出吃力狀的顧回,她的碧水劍直到這一場才真正出鞘!他們還沒來得及揣摩這讓人心驚肝顫的發現,到底意味著什麼,就見幾乎是瞬息,兩劍再次相交,層層攀升,讓看台上的人再也不及思索其他,整個呼吸都被高台上絕妙的劍光牽引。
這場比試持續到日落,依然沒有分出勝負,高台之上,燈燭亮起,夜色中劍光更是動人心魄。是人持劍,也是劍附人,人與劍相依,劍與人相融。
有人感嘆:“這兩個是真正的劍骨啊!”聲音里都是嘆顫,後生可畏。都知玄劍山莊的呂岩使得一手好劍,是劍痴,都知青山宗的新秀顧回一劍劈開一個精妙的法陣,隱隱有人傳說這人的劍出神入化。可都知道也不過是知道,直到此刻看到,才能真正理解何謂劍骨,何謂天驕。
強者逼迫強者,遇強更強,每每讓人以為該是山窮水復的時候,對面人總能拿出更精彩的應對。
可終究到了快要結束的時候,幾大宗門的高手首先看出了端倪:顧回露出了疲態。
很快更多的人看出了這一點,即使呂岩壓了修為,但化神期高手對修為和靈力的掌握始終還是勝元嬰期的顧回一籌,越是到後來,這一點越明顯。
顧家方向顧耀祖輕嘆了口氣:顧回已經了不得了,把顧家劍用到了極致。不僅差在修為,顧家劍到底還是比以劍法傳世的玄劍山莊家傳玄天劍略遜一籌。玄天劍經歷一代代的打磨,已經無懈可擊,他們顧家劍卻更多依賴當年神人指點,越往後走越現頹勢,是無法剋制玄天劍的。
他拍了拍身邊緊張地額頭冒汗卻渾然不覺的二弟,孩子真的優秀,走到這裡已經是一個足夠優秀的人能達到的最好結果了。她使出了顧家劍的魂,她甚至完美了顧家劍。
顧耀宗這才擦了一把臉上的汗,目光沒有離開高台上的女兒,緊張地聲音都發緊:“大哥,小回可以的!”這是顧耀宗這個當爹的信念,從顧回那麼點大,顧耀宗就始終相信她女兒比誰都棒,只是還沒有機會。所以,顧耀宗從來沒有停止給女兒找機會,甚至把女兒送上了青雲峰青雲道君門下。
顧耀祖無聲地嘆了口氣,二弟到底是沒有看清其中門道,不是顧回不可以,是顧家劍劍招已經窮盡,而對方的玄天劍還有后招。
胡不依緊張地下唇都咬出了斑駁的血痕,刑天牧野二人更是屏息看著高台上的少主,好一會兒連動都不動一下,更不要說始終盯著高台上一次次驚險之處,全靠身邊紙魅來撐著自己的歡歡,只有紙魅眼睛閃了閃,看了一眼青山宗方向坐著的白衣道君。
他同其他人一樣凝神看著燈火照耀下的高台。
身邊還靠著他那個總是純真嬌軟的小弟子,不時扯一下他的袖子,問他兩句話。這位白衣道君表情雖然淡,但每次都答了。
黑暗中的紙魅遙遙看了一眼,突然笑了一下。
就在紙魅這一笑之間,高台上形勢陡然發生了變化。
在所有看明白局勢的人都已意識到顧家劍窮盡,本就在修為靈力上處於弱勢的顧回接下來只會被壓著打,終至落敗的時候,卻是青光一閃,碧水劍於絕路中突圍,揮灑出一片漂亮的劍光,猶如桃花綻放,落英繽紛,動人心魄。
“桃——桃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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