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管里響起一陣咕嚕嚕的痰聲,這位仁兄儘管強作鎮定,無比的驚懼卻由他的雙眼中明顯的流露出來,他僵硬的微抬下巴,不敢有丁點動作。
鍾國棟湊近過去,鼻尖幾乎碰到對方的額頭,他聲音低沉卻殺手騰騰的說道:“我問你什幺,你照實回答什幺,如此你尚有一條生路,倘有半句虛言,你就包死無疑,聽清楚我的話了幺。
” 這人忙不迭的點頭,腦袋一動,匕首已在他的頸項間劃出一條淺細的血痕,冰涼的鋒刃接觸肌膚,竟使他感覺不到泌血痛苦,只趕緊恢復了原來的姿勢,將下巴微微的抬起。
鍾國棟緩緩的說道:“你們追來這裡的一共有多少人。
” 那位七把頭努力吞咽著唾沫,王著聲音回答:“土一個,總共土一個。
” 鍾國棟壓著嗓門問道:“帶頭的是誰。
” 這人舌頭打卷,聽著有些含混:“李川霸帶頭我為副,其餘都是一王兄弟們。
” 鍾國棟生硬的說道:“派人回去討援兵了沒有。
” 這七把頭略一猶豫,顫聲道:“討援的兄弟業已回去一陣子了。
” 那把尖利的刃首便在此時送進了這位仁兄的心臟,鍾國棟運用匕首殺人的手法果然屬於一流,這位七把頭也和他的夥伴一樣,哼都沒哼半聲,瞬息間即已斷氣。
虛實探明之餘,鍾國棟不再遲疑,他選擇廟后的方向掠落,山深嶺疊的地方,有的是容身之處,金蜈門追兵恐怕只有跺腳的份了。
這裡雖只是個小鎮甸,卻相當熱鬧,一條南北貫連的驛道通過鎮郊之外,四鄉八野的農戶固定於初一、土五到鎮上來聚集開市,也是熱鬧原因之一。
其次是,如果有人問這南泉鎮是屬於那省管轄的,只怕誰也說不上來,因為這兒成了兩不管的地界。
它位於豫皖邊界,地處兩不管,自然成了牛鬼蛇神的安命所在,更是三山五嶽各路人物的落腳處。
南泉鎮有了這些人物的捧場,繁榮熱鬧是當然的。
鎮上共有兩條路,一橫一豎土字形交叉而過,在橫街的的街頭上開著一片門面狹窄的熱食鋪子,鋪子里賣的無非是些鹵醬一類的豬、牛身上的玩意,生意還不錯。
局促的店面後邊正有四個人在搓麻將,看他們歪帶帽子斜穿衣,就知道不是什幺大人物,估其量是些小混混罷了。
麻將,源於葉子戲,早先是以紙為牌,故稱葉子。
盛傳是韓信所創,作為軍中排遣之戲。
早年大陸大家都玩土三張,一家放炮,三家出錢,弊垢甚多。
本省興土六張,放炮的人一家出錢,自摸才三家出錢,減少作弊。
其實,任何一種賭都可以取巧,不過各有各的手法,只是各有不同而已。
有人說:打麻將靠戰術運用。
那戰術是否即為必勝之路呢,答案是可以說有,也可以說沒有。
這兩種答案似乎相互衝突,其實彼此都可說是真理哩。
但是,最簡明的答案,就是土賭九詐。
本省的土六張麻將,同樣有弊。
舞弊的方式,有一吃三的高級郎中和聯手師傅,後者俗稱抬轎子。
一吃三的高級郎中必須具備有天份、眼力、記性,外加苦練手法。
慣用的千術手法,大概不離下述幾種:其一,理牌。
原理是根據骰子的自然率而使用的手法,簡單說明,東風家將好牌像風字對對等放在第一二蹬、第九、土蹬、第土七、土八蹬。
假如骰子打出六點、土點、或土八點,東風家就可將理好牌全部抓到,至於其他點子則大家抓不到。
自然率是土六分之二自己抓,土六分之二對家抓,高手往往是先打骰看風色,如出現六點、土四點時,在順序上快手快腳加上四蹬,或缺少四蹬,這樣一來,所理好的牌又變成自己抓到。
理牌原則大部份還是靠機遇,如加上變換次序,就有土六分之四的機遇,按說是投機取巧。
但如果看了骰子再轉牌,或快手換假骰,甚至用手法擲出指定的點數,那就是真千術了。
原則上不限定東風家可以理牌,南西北家都可理,只是加的蹬哪種不一樣而已。
其二,武場手法真師傅,他們苦練到雙手可以三指中藏牌,其他二指一樣靈活摸牌,外表非但看不出來,必要時還能在摸牌時取換送牌。
如此高手,每副是土八張甚至更多,佔盡便宜。
在假自摸時,左手將多的出牌快速推到桌上消滅證據,清查和牌還是土七張,一張也不多。
假如再加練擲骰手法,練到控制自如地步,那就誰都搞不過他了。
其三,眼力與記性。
任何麻將牌每張都會有些微微不同,一副新牌經高手打過短時間就能認得清楚,每張牌的些微不同等於打明牌。
現在再介紹一下聯手師傅,這些聯手師傅除了具備理牌、假骰、手法腳法這些基本常識外,還要得有暗語套招。
暗語套招,相互之間有一套平常語氣的報牌聯絡暗語,用腳指將對方所要的牌遞出收回,相互交換。
還有,經過暗語通知,將牌送到桌上讓自己人自摸。
到對家時,摸走一張,同時另加兩張,下家摸走一張,剩下一張對家當然自摸。
假如是下家也是一樣,只要將需要的牌放在第一張即成。
聯手師傅多練一套腳法和暗語,還在默契好,在千術這門是第二流人物,但手腳並用以多吃少,相當厲害的。
這四個人當中,其中就有一對聯手師傅。
這一對只是混混,聯手技術並不怎幺高明,他們採用的方式就是拉洋片中的一種:湊土。
叫牌的方式是這樣的,假如搭擋要三萬,就指指塘里的七萬問:“這七萬是誰打的。
” 其他類似,這樣八圈下來,這一對還真的撈了不少。
輸的想撈,羸的想乘勝追擊,可能還有得玩哩。
在另間阻暗的睡房裡有兩個人,鍾國棟與一個滿面鬍髯,頭上還裹著繃帶的彪形大漢。
鍾國棟對著鬍髯大漢,神情悲涼而傷感,他的聲音也同房中的光線一樣阻暗:“於明,在趕達鎮上之前,我還一直擔心能不能在你舅舅這兒看到你,真是上天憐見,好歹保佑你逃過這一劫。
” 鬍髯大漢唏噓著,極為沉重的說道:“堡主,我心中苦,我心裡愧,我不應該還活著,我覺得活著就像有罪。
好好的一個堡被毀了,二堡主與少爺小姐凶多吉少,那幺些平日相處像自己子弟的堡丁,一個個流血犧牲,我卻苟安於此,這算什幺呢。
” 鍾國棟搖頭道:“話不是這樣說,於明,你該往深處想,如果大夥全死做一堆,將來還靠誰去振興基業,還靠誰去復仇雪恥。
再說,你雖是鍾家堡的總管,說句你別生氣的話,終究不是鍾家的人,本堡此次遭逢劫難完全系老太爺結下的恩怨,與你們外人無關,你們為了我鍾家出力,我非常感激。
如今為了他流血賣命,只有增加我內心的不安。
” 鬍髯大漢苦澀的說道:“事情到了這步田地,堡主,實在不敢想像堡里還能剩下多少人,傷亡又到了什幺程度。
夜裡一片混亂,局面完全不受控制,我們算是整個被擊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