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間停止 - 第7節

可是她略微側耳聽了聽,門外已經沒有了狗吠聲,她似乎鬆了一口氣。
「好主意!」我怎麼沒想到呢!果然愛情里的女人智商為負啊。
顧偉忽然抱著我親了一下。
這個親吻來的突然,讓我措手不及,又歡喜得想一輩子不在洗臉,然而又高興不起來。
我對著她露出快要瘋掉的表情。
是要讓她明白,只要她不要再念李雷,我不介意她去和李雷是談狗還是談豬,談熊貓都行。
那一天,我們都忘記了,這第一次的非正式見面,顧偉只向李雷介紹了她自己。
而對我,她提都沒有提。
對顧偉來說,她的世界單調得只有她自己和一個強行闖入的我。
現在顯然忽然又闖入一個不速之客。
而李雷的故事,她從來沒有想要過讓我參與。
只是那時候我們還不知道,青春的故事沒有配角,每一個無意識參與的人,都是主角。
學校準備升省重點的那一段時間,氣氛緊張得變態。
已經初二的我們,像背著沉重的蝸牛殼,「呼哧呼哧」地喘著氣在老師的語重心長里奮力往前爬,經常做試卷到半夜。
儘管如此,周一升旗儀式只要有人遲到,無論是誰,都要站在學校大鐵門外聽教導主任的特訓。
那個春天的天空總是特別藍,讓人的心像要插上翅膀飛翔。
我總是用手比著照相機的樣子對著天空喟嘆:「好美啊。
」而身邊的顧偉總是迅速拉下我的手臂,然後揉揉我的頭髮,說:「大男人,別這麼矯情,好丟人啊。
」我感覺,她總是比同齡人更加急著長大,雖然我不知道是為什麼。
那一天早上升旗儀式,從來不遲到的顧偉,居然遲到了。
我越過重重的人群,看到她站在那巨大的鐵門外面,站在她身邊的同學或緊張或不屑或和老師爭辯,只有她看上去一點表情也沒有。
不知是不是早晨的陽光太刺眼,我感覺她的臉色特別特別蒼白,和她身上黑色的外套形成了刺目的反差,我沒來由地心裡抽痛了一下。
然後我就看到她轉身走開了,像第一次來到我們班上那樣,旁若無人卻又傷人。
原本一臉嚴肅的教導主任顯然愣了一下,試圖對她大吼什麼,但是顧偉不可能回頭。
她就那樣筆直地向前走著,在所有人的視線里漸行漸遠。
這下糟了。
升旗的後半場,我的雙腳好像踩在釘子上,讓我坐立難安。
好不容易挨到散場,各班排隊回教室,我找了個肚子痛的借口熘了出來,幸好我的乖巧形象深入人心,老師也沒有懷疑。
熘到大鐵門口的時候,正聽到教導主任把一肚子的怨氣發在剩下的那些遲到生上,唾沫橫飛慷慨陳詞,手指幾乎把每個人的臉戳了一個遍。
我暗暗皺眉,看這陣勢,顧偉回來后肯定沒好果子吃。
我直覺顧偉肯定出了什麼事,她一向清高少言,但並不是惹事的小孩。
反常的遲到,反常的高調叛逆,她到底怎麼了?大鐵門已經上了鎖,我沒法公然跑出去,卻又不甘心。
在門邊偷望了幾次,就看到了李雷。
李雷是學生會主席,在老師中也有很高的人氣,只見他和教導主任交談了幾句,主任似乎消了些氣,遲到生們終於得到大赦一鬨而散,個個都像斗敗的公雞。
第一版主 最新域名 2h2h2h 點 C0㎡我在李雷往這個方向走的時候,鼓足勇氣沖了上去。
我問他能不能幫我辦一下現在離校的手續,我要去找顧偉,就是剛才那個穿著黑衣服公然離開的女孩,她是我的好朋友。
其實我也可以回班上和班主任開病假條,但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刻突然就鬼使神差地想要試探他。
試探他記不記得顧偉,試探他會不會對顧偉有一點特別。
後來我想,在那樣的時候,我居然還有這麼多小心思和小念頭,足見我並不是一個純潔的孩子。
其實我也早就不純潔了,在我對熟睡的顧偉下手的時候我就遠離純潔了,所以後來我失去了顧偉,或許是我應得的結果。
彷佛是陽光被烏雲遮住,李雷他不但記得我,而且他也記得傲然離去的那個高挑女孩,是他的出租屋鄰居。
「沒想到她脾氣這麼大,可把主任氣壞了。
」他笑。
他的笑容比陽光還溫暖,然而卻給我渾身罩滿了阻霾。
「我正好要去市裡聯繫校辯論賽的事,你就用這個借口跟我一起走吧。
」他說。
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就這樣輕易地,把我這個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情敵的人帶著與他同行,而且,學生會主席幫我說謊,那一刻,我甚至忘記了我要出校的真正理由,只是發覺自己在他面前的淼小和不堪。
但是,我要去找顧偉。
反常的顧偉,傷心的青辰,我的女神顧偉。
在山坡上找到顧偉的時候,已經是中午。
我幾個小時都沒有喝水,覺得自己腿痛得就快要死掉。
我找過了她的家、我的家,還有我們曾經經過的每一條街道,我不知道她能去哪裡。
她就像個單細胞生物一樣,活動範圍如此狹窄而固定。
那一年普通學生還很少有手機,所以滿街都是明黃色的公用電話亭,但是顧偉有手機,雖然同學中只有我一個人知道號碼。
我拿著電話卡,路過一個電話亭,就衝進去撥電話。
但是,一直無法接通。
我突然有一種恐慌,想她是不是死掉了。
那個年紀的我,死亡這件事彷佛是天邊的雲,遙遠得可以忽略。
我相信日子還很長很長,花朵總會一年一年開放,想要在一起的人,牽住手就永遠不會分開。
但是顧偉那張慘白的臉一直在我面前晃動。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想到死亡。
這種恐慌支撐著我瘋狂地尋找。
我最後才想到高速公路後面的那一片小山。
顧偉曾經很多次,從教室的窗口指著那一片小山對我說:「馬超,哪一天休息日,我們去那片小山後面看看吧。
」我總是說好啊好啊。
我們有這個約定,但並沒有實現過。
然後她也會若有所思地說:「那片山坡上總是落滿陽光,大概會開很多的花。
」我心驚膽戰地一個人爬山,心裡的委屈像開了鍋的沸水,想到如果找到顧偉,就要對她大哭。
天知道這段路有多遠。
從小小的窗口看到的風景,用雙腿走起來,彷佛在天邊。
上山的小路邊,長滿一半人高的雜草。
春天的野蕨無人採摘,都長出了綠茸茸的葉子,黃色和紫色的小野花貼地生長,更遠一點有著紅色的山花。
附近有不少散居的農戶,開出來的小路還算平坦,也容易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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