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劍臣有些疑惑,難道自己在街邊打了會盹,一下子就被某個千金大小姐看上了?——好吧,這絕對只是自我感覺良好!丫鬟手一指,正指著停在不遠處的一頂精巧的轎子。
轎子停在那邊,帘布都蓋得實實的,看上去,如同一個籠子般。
彷彿感覺到了陳劍臣的注視,那帘布微微掀開一條縫兒,有盈盈的目光從裡面往外探出來,和陳劍臣的眼神一觸,帘布兒立刻又遮了回去。
應該不是聶小倩,否則何必遮掩?陳劍臣乾咳一聲,站起來,道:“你家小姐的心意,在下心領了,不過我現在已經沒事了,謝謝。
”做一個禮,施施然舉步離去——眯了一會,酒意散了大半,行動自如了。
那丫鬟一跺腳,只得跑回轎子那邊,說:“小姐,那書生不領情呢。
真是好心被當做驢肝肺,多少人眼巴巴著要小姐送東西呢,他可好,居然掉頭就走了;我看吶,就是個不解風情的書獃子。
”從她的角度看,自是陳劍臣應該歡天喜地地接了葛根,然後彬彬有禮地道謝,再打聽自家小姐的名諱——接下來順利投緣的話,就可以演繹出一次蕩氣迴腸的才子佳人的故事了……但那書生倒好,拍拍屁股走掉,屁都沒放一個。
轎子里傳出幽幽的聲音:“香兒,我們走吧,只是街上偶見,他這般做也屬於人之常情。
”那香兒很八卦地問道:“話說,為什麼小姐要送給他葛根呢?難道是看那書生長得俊?”“香兒,你越來越多問題了。
”香兒一吐舌頭,嘻嘻一笑,吩咐轎夫起轎,依依呀呀地走了。
陳劍臣回到家中,莫三娘聞到他一身酒氣,忙道:“阿寶,快衝一杯濃茶來。
”她以為兒子和王復去喝酒了,朋友之間的應酬,在所難免,自是不會多說什麼。
阿寶很快就泡好了濃茶,端過來給陳劍臣醒酒。
陳劍臣喝了一大口,精神為之一爽,接著幾口喝完,然後向母親告了聲罪,回房睡覺去了。
時日如飛,十來天一晃眼就過去,八月十五來到,吳文才早早就把狀元樓全部包了下來,不接外客,大擺酒宴,只接他請來的貴賓。
陳劍臣也是其中之一。
他和吳文才之間只是有些摩擦,談不上怨恨,既然對方開口邀請,卻不好拒絕。
況且,他已經寫好了送給聶小倩的字,恰逢其會,可以找個機會把字墨送給她,了卻一樁心事。
中秋佳節,月滿中天,名流雲集,肯定會是一場熱鬧繽紛的大宴會。
在宴會之上,想必很多人都想爭著出境要撈個引人矚目的角色了吧。
第六十四章:宴會中秋,月圓之夜。
夜幕初臨,那圓盤般的明月就躍然跳上了柳枝頭,急不可待地要向全世界灑出柔和的月色。
天統王朝重時節,而中秋佳節又是一年之中的大節日,是以每到這一天,大到府城,小到鄉村,都分外的隆重,氣氛極其熱鬧。
這一天,江州城的宵禁也從戌時推遲到了子時,為的,就是讓百姓們在團圓之夜可以盡情的娛樂。
天上的明月是萬人聚焦的焦點;而今晚整個江州城的焦點,自然就是狀元樓。
前任知州,當今禮部尚書的吳大公子為了慶祝獲得明年鄉試的資格,花費千貫之財把整座狀元樓包了下來,大開宴席,遍請江州內有頭有臉的官員,以及明華學院的師生,還有江州地界成名的文人騷客……最後的嘉賓人數達三百餘人。
可以說,這一場宴會規格之高,起碼都是十幾層樓的。
而狀元樓只有三層。
具體的宴會進行,布置,早就安排妥當,明華學院的學員們統一分在了第一樓,而一般的文人騷客以及稍低層次的官員則被安排在二樓;至於三樓,個個都是重量級的人物。
樓層分明,代表著階層分明。
天統王朝是個禮儀之邦,規矩規格可是分得清清楚楚的,不可逾越,否則就會成為被人攻擊的把柄。
狀元樓內燈火通明,笑語不斷,幾十個店小二奔走忙碌個不停。
相比一二樓的喧鬧,三樓顯得相對平靜。
狀元樓三樓,裝修豪華,平時用於間隔的屏風畫壁等基本都被移開,形成了一個大大的空間。
地方不小,但只開了三桌。
居中主桌,坐於上首者相貌堂堂,留三縷飄逸長須,正是知州大人聶志遠,聶小倩的父親。
同一桌的,主人吳文才當然能佔得一席之位,坐在聶知州身邊,其餘幾個,有同知大人,通判大人等。
其中一個,年過六旬,面目清癯,卻是江州有名的儒學大家宋之遠,他註釋聖賢書《德書》的禮記,可是被朝廷列入了科舉範疇的,印刷滿天下,舉足輕重,影響力非同小可。
至於聶小倩,卻在一邊角落處,用屏風圍出一個地方,宛如個小廂房般,獨自在裡面用膳,自有丫鬟伺候著。
席間,那宋之遠忽問吳文才:“文才,據說你有個同窗叫陳劍臣的,少年才俊,十分了得,可有此子?”吳文才嘴一撇,老大不情願地回答:“確有此人,不過少年才俊之說嘛,倒不好判定,他今年歲考科考,不過只考得四等成績。
”宋之遠撫須一笑:“經義時文,不同等閑,他初進學院,發揮不佳倒不奇怪……嗯,據說今年三月你們去筆架山踏青之時,他曾即時賦詩一首《黃昏》,詩曰:向晚意熏熏,蕭蕭登險峻;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此詩有大才也,果真是他三步之作?”吳文才心裡叫苦,實在沒想到陳劍臣這一首詩擁有如此大的影響力,連宋之遠都大加讚賞,不過此事早傳遍開來,根本無法否認,便道:“當時的確如此。
”旁邊張通判觀顏察色,此時插嘴道:“宋夫子,那首《黃昏》確是好詩,意境深遠,哲理警醒。
不過觀其意蘊,蕭索深沉,倒不大像是一個十七歲少年人所能做得出來的。
”言下之意,隱隱表示陳劍臣有欺世盜名的嫌疑。
聽到這句話,吳文才立刻大感快意,不動聲色地朝張通判做了個手勢,表示感謝。
張通判登時心花怒放:吳尚書膝下只得一子,對吳文才無比寵愛,自己搭上了吳公子的線,就等於搭上了吳尚書的線,好處多多的。
聶知州眉毛微皺,道:“此詩本知州也有聞名,確實不俗。
”他沒有多加分說,但旁人都已知道其態度立場——這等即時賦詩,事先又不知道題目,想弄虛作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簡直就是瞎貓碰到死老鼠。
宋之遠不置可否,呵呵一笑:“原來知州大人也覺得此子有才……嗯,今夜之宴,此子也是受邀而來了吧,不如請他上來,待我等好生看看如何?若真是可造之才,自當勉勵一番,使其成才,他日可成江州之棟樑。
”聶知州笑道:“大善,咱們江州已多年不見如此驚艷後生,今日好機會,一定要請他上來見一見。
”宋夫子提議,聶知州同意,眾人還有什麼話可說的,當然紛紛附和,表示贊同了。
吳文才心裡大罵:話說今晚他才是獨一無二的主角人物,吃好喝好了,就借驢下坡地找個機會當眾向聶小倩提親,何等歡樂!但如果被陳劍臣跑了上來,可會壞了大事的。
萬一那小子表現出色,不得把他的風頭全搶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