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淙淙流水般流逝而過,波瀾不驚的,陳劍臣本以為陰司方面會很快地找上門來的麻煩,居然也不見出現,卻不知對方有什麼盤算。
不過在了解清楚陰司的大致架構后,陳劍臣底氣更足,料定陰司不敢把事情鬧大。
在天統王朝中,不敬鬼神的多了去,諸如修士們,都屬於此類,陰司根本拿他們沒有辦法,只能置之不理。
如今陳劍臣修習《三立真章》,有正氣防身,在不敬鬼神方面自是多了一份至關重要的籌碼。
《三立真章》奧妙非常,作者不知誰人,卻能寫出如此錦繡文章來。
言簡意賅,字字珠璣,實在和陳劍臣所接觸理解的儒家相似又頗不相同。
自從陳劍臣突破凝練出了一絲正氣,他對真章的領悟便深入了一層,但越是深入,越覺得深不可測,前面雲霧繚繞,不知還藏著多少秘密。
這一夜,月朗星稀,天色清明。
陳劍臣挑燈夜讀,在讀一本《閱微堂遊記》。
這本書,通體都是用散文體裁寫成的,作者為“諸葛卧龍”,一個看起來似曾相識、並且非常有氣派的名字。
書內用遊記形式,寫著許多則小故事,或鄉野怪談,或奇情軼事,文筆出眾,敘事風趣,看得很有意思。
其實類似《閱微堂遊記》這般的雜學閑書,在天統王朝內屬於三等禁書,不得在市面上發售。
不過上有法規,下有人為,只要有門路,禁書一樣可以流傳開來。
據說其中有一本名曰《蘭竹梅》的一等禁書最出名,也流傳得最廣,只因書中描寫的全部都是風月之事,深得人愛也。
《閱微堂遊記》這本書,是王復搗弄到手的,為手抄本,不過字都抄寫得很工整,不影響閱讀。
恰好被陳劍臣看見,便借了過來閱讀。
而王復對於《閱微堂遊記》並無太大的興趣,看過就算了。
他心中最感興趣的是《蘭竹梅》,到處找門路想借一本過來,然後手抄一本,放於枕頭之下,時刻可翻閱、學習。
只是一直以來都苦無門路,不得神書一見,真是深以為憾。
陳劍臣在讀一則關於狐妖和窮書生相戀的故事,正看得入神,忽而聽到一陣“撲撲撲”的細微聲響,一抬頭,就見到一隻橘黃色的小小紙鶴從窗戶外飛了進來,在頭頂上空盤旋繞飛著。
兩隻翅膀一扇一振的,非常靈巧,活靈活現,猶如活物。
道法!陳劍臣立刻就明白了。
嗤!紙鶴徐徐降落,落在書桌上,驀然一張小嘴,嘴裡竟吐出一張被摺疊得甚是纖細的字條來。
紙鶴傳書?陳劍臣驚喜交集。
吐出紙條后,只有巴掌大小的紙鶴做出了一個搖頭晃腦的拙稚動作,隨即小小的頭在桌子面上輕輕叩了一叩,彷彿在向陳劍臣行禮般。
這才一振雙翅,又“撲撲撲”地飛起來,從窗戶飛出去,消失不見。
有趣……陳劍臣大感新奇,飛鶴傳書這等道法他可是一直只聞其名不見其影的,現在倒好,親身經歷了一次。
他稍稍平復了興奮的情緒,拿起那張紙條,打開來看。
第四十一章:喝酒一看紙條,那隻紙鶴果然是慶雲道長發來的,其實就是用一張符籙摺疊而成,灌注了法力,就能在一定範圍內找到要找的人,把信息送到。
眼下,慶雲在江州城內,和廣寒師叔在一塊,其字裡行間的意思就是想叫陳劍臣過去一見,撞撞道緣,看陳劍臣能否進入廣寒法眼……無疑,慶雲是一個古道心腸的出家人,他欣賞陳劍臣的心性,有心把其引進道門裡去。
慶雲自己修為不夠,不能收徒,所以把主意打到了師叔身上。
換了以前,陳劍臣學道之心急切,自然沒有二話。
不過現在,自從辟邪筆開鋒,得到了《三立真章》,他就知道自己已經走上了另一條路,難再和道法發生交集了。
信念必須純粹,必須乾淨,才能做到“心如赤子”。
如果這個也想學,那個也想學,到頭來很可能就互相衝突,前功盡棄。
好比如說道士不會去跪拜佛祖,和尚也不會跪拜三清一樣——這是意識形態的原則性問題,一旦沒了原則,那心境就會產生破裂,修為再無法得到寸進。
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方壓倒東方,兩者肯定無法並存一體。
又比如說陳劍臣得了《三立真章》真傳,不信不敬鬼神,所以就必須要做到心中無鬼神。
假如做不到,心中還裝著鬼神的話,驅之不去,那麼,就會產生心魔,導致極其嚴重的後果,更遑論能凝練出正氣了。
正氣,不是一視同仁,也不可能是一視同仁。
因為有黑就有白,有正就有邪,不管在哪個世界,都會存在根本性的對立。
故而,立場很重要,立場的穩定更重要。
作為過來人,陳劍臣最大的優勢就是能把握好自己的立場,經歷豐富的他能洞悉很多事物的表面,透入到本質里去。
而在前一世,他讀書破萬卷,所開闢的眼界閱歷,就是一筆最大的財富。
然而既然慶雲道長有心發紙鶴傳書來,在禮儀上,陳劍臣覺得自己應該去一趟,這也算是一種人情規矩,不能失了分寸。
城隍廟,慶雲所說的地址竟是那裡……是巧合,或是別有原因?陳劍臣沉吟片刻后就把此事擱置一邊去,繼續看他的《閱微堂遊記》。
第二天黃昏時分,陳劍臣再度向學院學監請假,那學監五旬年紀,國字臉,留三縷鬍鬚,一看上去,樣子都是長得非常規矩的。
他看了陳劍臣一眼,道:“留仙,雖然你少有才名,有天賦,但學海無涯,萬萬不能產生驕傲之心,有所鬆懈……”其言下之意,就是覺得陳劍臣老是請假,不夠勤奮專心。
陳劍臣道:“多謝學監教誨,只是學生近日有事務纏身,不得不出去一趟。
”見他不聽勸,學監便微微有些不悅,道:“好吧,你好之為之。
”拿了錢,批准了。
——從學監的立場上看,其所說的當然都是至理之言:科舉絕非簡單之事,背四書只是基本功而已,還要每一個字,每一個句子地讀透,研究透徹才行,十分耗費精神時間。
很多書生秀才窮其一生,都是在“子乎者也”里琢磨打滾,到頭來依然無法中舉,卻是捉摸的功夫還不到家的緣故。
出了學院,陳劍臣尋人問好路徑,很快就來到那江州城隍廟中。
城隍廟歷來都受官封,城隍也會被授予官職,稱為老爺。
故而城隍廟的地位很是顯赫,建築輝煌,不是一般廟觀所能相比。
時近傍晚,來廟裡燒香跪拜的人已經漸漸稀疏減少了。
陳劍臣來到寬大方正的廟門外,抬頭一看,就見到一副對聯:善惡有報時候到;是非莫應論晚早;橫匾:我處無私。
字寫得很莊重,一筆一劃,工整嚴格,被銘刻在木頭上,入木三寸,使人一看,頓生敬仰之心。
“這位可是陳劍臣陳公子?”一個廟祝來到陳劍臣身邊,稽首道。
陳劍臣還禮回答:“正是。
”“公子請隨我來,慶雲道長已在廂房等候。
”陳劍臣便跟著他走,走過一段曲折清幽的走廊,進入到一間素凈的廂房中,慶雲道長果然在裡面。
兩人見面,先是寒暄了幾句,然後坐下來喝茶。
此時慶雲道長忽而低聲道:“陳公子,等會貧道師叔就會過來……嗯,我師叔這人脾氣有些古怪,難以捉摸,所以公子要見機行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