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入聊齋 - 第260節

那老吳有些沮喪地把那一大疊畫像重新揣回懷中,嘟嚷道:“可惜了一百貫賞錢……”囚車隊伍龐大,車輪粼粼,約莫一個多時辰才慢慢遠去,天色已暗,解壓的官兵便點起了火把,他們彷彿要趕夜路。
等車隊走遠,肅立在路邊的行人這才如釋重負地吐出口氣,趕緊要各回各家。
陳劍臣忽然一把拉住一位老伯,問:“這位老伯,小生想問你一聲,那些囚犯到底都是些什麼人呀?汪洋大盜?劫匪惡人?”那老伯衣裝樸素,滿額頭皺紋,打量了陳劍臣一眼,道:“他們和公子一樣,都是讀書人,聽說裡面還有好幾個文章詩詞大家呢,可不是因為犯了那河蟹法嗎……”說到此處,他猛地像想到了某些可怕的東西,猶如被毒蛇咬了一口,掉頭就跑了,好像身後有隻猛鬼追他一樣。
讀書人,文字法?雖然老伯透露出來的訊息極其單薄有限,但陳劍臣豁然開朗,已然猜到了個大概——《文字法》自頒布以來,短短時間,已在各處州府掀起了許多文字獄,不少讀書人鋃鐺入獄,乃至於被活活打死,坊間有言道:“河蟹法規,筆筆血淚。
”其中明華書院的劉老夫子便慘遭毒手,當時陳劍臣激憤難當,一舉立言成功。
但以前親眼所目睹種種,都沒有眼下百餘輛囚車浩浩蕩蕩地出現在眼前,更加具備衝擊力。
嬰寧不大明白地問:“公子,為什麼現在到處都在抓讀書人?不都說萬物為下品,惟有讀書高的嗎?”陳劍臣搖頭苦笑:“因為皇上不喜歡聽到一些話,不喜歡看到一些字。
”嬰寧眼睛睜得大大的:“就這麼簡單?”陳劍臣點點頭:“就這麼簡單。
”“哼,就因為說話寫字的問題,而胡亂隨便定人的罪,這個皇帝,肯定不是個好皇帝。
”小狐狸氣呼呼的,至於其中的忤逆之言,她才不在乎呢。
陳劍臣也不可能會在乎,但現在不是談論這些的時候,還是先找個安穩的地方過夜,找汪城隍了解情況吧。
第兩百五十四章:實情夜幕終於完全的掩蓋上來了,寥落幾顆星辰散發出淡淡的光芒,夜風吹拂,將炎熱的氣息吹淡了些,使人感到一絲難得的涼意。
篝火點起,映照出破落土地廟的全貌,正中那一尊缺胳膊少腿的土地公公雕像,看起來愁眉苦臉的樣子,加上體表各處滿布的、隨處可見的蜘蛛網,更顯得寒磣不已。
嬰寧略顯法力,將廟中打掃了一遍,從血檀木書筪中取出了一副搭配完整的桌子椅子,以及文房四寶等。
只轉瞬功夫,敝破的土地廟便成為了一間頗有書卷氣息的書房。
可以自由自在地讀書寫字了。
在天統王朝,每逢秋試大考前夕,總會有許多在夜間挑讀的書生,他們大都出身貧寒,為了避開喧囂吵鬧,或者沒有足夠的盤纏住旅店,便只得在荒山野嶺處講究住下,甚至油燈都點不起,唯有借著星月的光芒用功苦讀。
夜半深山有書聲!到那時候,書聲琅琅,山林自有人氣噴薄。
有些讀書人乾脆離群索居,在山上搭建了茅屋做書齋,長期居住下來,一心一意地讀聖賢書,以期待他日金榜題名。
可以說,這是一種具備普遍意義的現象。
但陳劍臣有理由相信,隨著《文字法》的全面實施,深層次鎮壓,讀書這個行業將大受打擊,古言道:“人生憂患識字始”,禍從口出,罪從筆來,影響之深遠難以估量。
他頓時又想起那百餘輛、浩浩蕩蕩的囚車,朝廷大肆緝捕士林人員,難道想來一次釜底抽薪,大清洗?黑衫衛無處不在,處處掀起腥風血雨,波及天下,大有山雨欲來之勢。
大勢之下,陳劍臣不禁要重新審核自己之前所確定的目標,他本要通過讀書從仕的途徑,掌握權柄,從而更好地發揮個人的力量。
然而照目前情況看,這條路步步驚心,所要面臨的危險程度大大增加,一不小心就會被扣上不清不白的罪名,身家性命都會丟掉。
想到兇險處,陳劍臣不禁謂然一嘆,頗有些鬱郁不歡——這可不是他所喜歡的世界!這時候小謝已從畫上現身出來了,既好奇又有些畏懼地看著陳劍臣,不敢過分得靠近。
在她看來,感受不到陳劍臣身上有任何法力波動,宛若凡人一個;但是內心深處又有莫名的本能忌憚,好像面對的是一個經過完美偽裝的天敵,非常危險。
嬰寧又拿出乾糧,問道:“小謝姐姐,你吃不吃?”小謝連忙搖搖頭:“我為陰魂,不能吃人間煙火。
”鬼修卻要奪舍有了肉身後,才能如常人般進食。
嬰寧哦了聲,端去給陳劍臣。
解決了肚子問題,陳劍臣道:“嬰寧,我要進入陰司了。
”嬰寧道:“公子小心些。
”陳劍臣有了陰陽暖玉,要進入陰司地圖只需念頭一動,即可實現,除了肉身還需要一定的保護外,其他幾乎沒有什麼禁忌了,甚為便利。
下一刻,陳劍臣現身的世界霍然一變,環觀四周,都是大片荒蕪的野外環境,靜寂無聲,昏昏然,又不是那種看不見路的漆黑。
只到處都瀰漫著古怪的霧氣,朦朦朧朧的。
其中一條羊腸小道蜿蜒延伸,通向遠方。
陳劍臣正站在路中,伸手拿起陰陽暖玉,輕輕一個點撥,居然從中拿出一盞燈籠來,白皮紅燭的燈籠,表面寫著兩個漆黑的大字:冥府!手一松,燈籠輕飄飄的就直直飛到上空去,漸漸只能見到一點紅光。
這是陳劍臣和汪城隍約定的信號。
信號一現,汪城隍將會奔赴趕來與陳劍臣匯合——當然,這個地理位置應該要在江州境內,出了境界,汪城隍就難以越界做事了。
陰司等級規矩森然,可不是能隨便亂跑的。
時至今日,對於陰司地圖,陳劍臣已經有了全貌性的了解,知道陰司世界劃分,一一和陽間對應,其中的京城對應處,便是核心的枉死城。
十殿閻羅都居住在此城中,閉關修鍊,極少出來。
出來管理的,為各路判官。
陰司地圖不知廣袤幾何,亦分佈有山川河流,隱藏著不少奧妙。
並且,在這裡面還會存在一些不服從陰司管理的鬼王級別存在,佔山為王什麼的,一如陽間的賊寇。
陳劍臣席地而坐,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得得得,奇特急促的馬蹄聲,汪城隍騎著一匹極為雄壯的陰馬,賓士而至。
他沒有帶僕從,穿著便服,自是不想驚動第三者。
“呵呵,老汪來得好快!”自從那事,陳劍臣對他的稱呼已然發生了變化。
汪城隍連忙抱拳施禮:“見過公子。
”雙方的關係一改此前,汪城隍隱隱有了追隨陳劍臣的意思,自當尊敬有加,該放下的身段,統統都得放下。
其實他搞到如今的處境,也是騎虎難下,進退維谷。
甘居陳劍臣麾下,很大的原因就是怕被陳劍臣一舉滅殺了。
“公子發信號,叫我來可有什麼事吩咐?”陳劍臣笑了笑:“那武判官現在如何了?”所謂的武判官,自是經過狸貓換太子的武判官。
汪城隍回答:“重塑練習得不錯,相信再過得一個月時間,就能做到天衣無縫了。
”心裡納悶,陳劍臣沒道理單單是為了問這一件事就發信號的。
要知道雙方早約定,每過五天時間,汪城隍就會主動朝陳劍臣彙報情況的,根本無需特別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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