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也伶俐,很快就認出來了。
陳劍臣毫無異色:“卞家小姐,小生陳劍臣……”胭脂卻不由分說,掩面掉頭就走,根本不給陳劍臣說話的機會。
陳劍臣並不氣餒,疾步趕上,認真地問:“卞家小姐,小生只想問你一句話,昨晚你與兇徒可否面對面過。
”這是關鍵的前提。
關乎男女偷情之事,必定會是夜晚,光線晦暗,面目無法確切。
更何況,胭脂根本沒有答應對方的苟且求歡之意。
由此延伸出來,很可能雙方沒有照面。
胭脂只是憑著繡花鞋而認定了蕭寒楓的身份,想當然地認為他是兇手。
然而推測畢竟還是推測,始終需要胭脂點頭確定,才好下定論。
胭脂心亂如麻,卻是不答話,低著頭繼續走。
丫鬟見陳劍臣猶自糾纏不休,顧忌大減,叱喝道:“這位公子,如果你還厚顏糾纏我家小姐的話,我們就要報官了。
”當街調戲良家婦女,有傷風化,這可不是小罪。
陳劍臣突然一喝:“人命關天,請小姐三思。
”這一喝,聲音極大,周邊的行人紛紛側目而視,胭脂更是心頭一顫,呆立當場。
這是個難得的說話的機會,陳劍臣打鐵趁熱:“小姐與寒楓認識,當知寒楓乃是謙謙公子,舉止得體,溫順文雅,若非如此,安得小姐信物相贈,青絲暗寄?試想他又怎麼會暴起殺人?”其實此案本來就疑竇眾多,但許知府升堂不過一時半刻就作了判決,乍看風風火火,乾淨利索,實則漏洞百出,說草菅人命也不為過。
無奈這就是這個時空的判案程序,往往大人一拍額頭,結果就出來了。
因此導致的錯案冤案不勝枚舉,所謂“青天”,只是平民百姓對於上位者的殷切願望。
陳劍臣的話語無疑擊中了胭脂的心扉,她才姿惠麗,並非無腦,頓覺得得對方的話大有道理。
見其腳步放緩,陳劍臣當機立斷:“卞家小姐,如果小生沒有猜錯的話,昨晚你肯定沒有與兇徒當面相見過。
”胭脂一怔,不由回想起昨晚的情景:夜靜之時,“蕭寒楓”不知用了什麼手段,翻牆而入,穿過院子,徑直摸索來到她閨房外,以指叩窗。
當時她已經脫衣睡下,便問是誰。
聽得他低聲回答:“我是蕭公子……”聲音壓得低,頗有些含糊,聽不出來口音。
那時候她驚喜交集,沒有想到蕭寒楓如此果敢,竟會半夜來與自己私會,還有些不相信,便問:“若是蕭郎,可有信物?”“繡花鞋在此。
”待她把穿衣起來,不敢點燈,就把窗戶開了一條縫,外面果然遞進一隻繡花鞋來,正是她白天時贈送給蕭寒楓的。
胭脂一顆心砰砰跳,念頭紛亂后還是禮儀佔了上風,就婉拒道:“妾所以念君者,為百年,不為一夕。
郎果愛妾,該請冰人來。
若言私合,不敢從命。
”就在這時候,外面卞家畜養的家犬發現了“蕭寒楓”的蹤跡,狂吠而起。
胭脂大驚,趕緊把窗戶關住。
狗驚起,和女兒比鄰而居的卞家員外當即出來察看,後面就發生了兇案。
等卞家下人們趕來時,卞家員外已然躺在了血泊之中……由此至終,胭脂確實沒有見過對方。
只是,見與不見對於胭脂而言並不覺得很重要,重要的是他既然拿著繡花鞋而來,那肯定就是蕭寒楓了,卻沒有想過信物會遺失,出現冒名頂替者的可能性。
想及父親慘死的情形,她心中哀痛至極,一咬牙,腳步重新加快,再不肯聽陳劍臣分說了。
這一下,陳劍臣沒有繼續追。
“公子,要不要嬰寧出手?”“不用了,我另有辦法。
”陳劍臣阻止了她,小狐狸頻頻出手干預,對於她本身不是一件好事,修者主修魂神,修心性,過多的牽涉到凡塵的瑣碎雜事中來,對修為會有一定的影響,往玄虛哪方面說,便是牽扯到了太多的“因果”。
因果大如網,束縛不小。
故而,若非不得已,陳劍臣不願小狐狸過多的出手相助。
更何況,他另有法子可以一試呢,總不能次次吃軟飯吧。
第兩百一十二章:十天在街上,陳劍臣張羅了一份自覺得拿得出手的禮,拎在手裡。
嬰寧問:“公子要去拜訪顧大人?”陳劍臣微笑道:“嬰寧你果然聰慧,一語中的。
”他所準備的法子,自離不開顧惜朝的人脈關係,希望藉此打破一個口子,從而翻案重審。
剛來到顧學政的府邸外,就見到一頂轎子從另一個方向過來,兩邊相遇,轎子停住,下轎的居然是許知府許大人。
陳劍臣有些驚訝,先讓到一邊。
很快,神色悒悒的顧惜朝就聞訊迎了出來,先很熟稔地和許知府寒暄一番,隨後掃了一眼陳劍臣主僕:“留仙你來了。
”“見過兩位大人。
”陳劍臣拱手行禮。
顧學政臉色有所緩和,瞥了一眼陳劍臣手中的禮物,曬然笑道:“留仙你倒很沉得住氣。
”陳劍臣心思玲瓏,當即明白他話中有話——本來呢,顧學政和橫渠先生兩人聯名推薦陳劍臣進學國子監,如此恩遇,對於一般讀書人而言無異再造,簡直就是搭好了龍門讓陳劍臣去跳。
如是,陳劍臣自當對他顧學政感恩戴德才對。
孰料書院一別,相隔這麼多天,此子不見蹤影,甚讓顧學政覺得奇怪,心道陳劍臣竟不通人情至斯?直到現在,才終於見到陳劍臣登門拜訪,心裡不免幾分嘀咕。
他倒不是稀罕什麼禮物,只是覺得陳劍臣在人際關係方面過於生澀,不懂世故,需要好好敲打一番才行。
當下給許知府介紹:“夢澤,這就是陳留仙。
”許知府捻須一笑,輕輕一點頭,卻沒有說出在大堂上的情形。
入得府邸,分賓主落座,開始用茶。
顧惜朝和許夢澤兩人高談闊論,很是融洽的樣子,原來他們為同期進士,一向交好,如今難得地再同地為官,便經常互相走動,交情不薄。
他們交談,陳劍臣插不進嘴,只得坐在一邊喝悶茶。
顧惜朝順眼一瞥,忽道:“蕭寒楓出事了,留仙知道否?”和聰明人談話,過於機巧反而會弄巧成拙,既然顧學政主動挑起了話頭,陳劍臣更沒有迴避的必要,回答道:“學生正為此事而來。
”顧學政早料到他會說什麼似的,一擺手:“雖然我和許知府有幾分交情,但關乎命案,事態嚴重,豈是我們所能干預得了的,你還是專心讀書吧,免做此無用功了。
”“大人,學生並非為蕭寒楓求情,而是來伸冤的。
”“伸冤?”顧學政眉毛一揚:“你是說蕭寒楓是被冤枉的,兇手另有其人?”——蕭寒楓乃是明華書院的生員,作為一州學政,管轄下的學生逞兇殺人,顧惜朝肯定會被牽扯到,稟報朝廷后,少不得會被御史們參一本,扣上“管治不力”的帽子。
所以,出了這一件事,他心情十分煩悶。
覺得自己被安排來江州做學政,真是倒了十八輩子的霉運。
卻先請許知府過來,準備商議些事情。
恰好陳劍臣也來了,眼下聽他“伸冤”一說,便油然萌生出另外的念頭。
心思活泛,但不動聲色,只有意無意地掃了一眼巍然正坐的許知府——要知道定案的是他,陳劍臣當面說伸冤,在某種意義上講,算是打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