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江州官場發生大震蕩,知州聶大人被貶,其下又有一批官員被摘掉了烏紗帽,可以說換了一大批人,顧惜朝就是在這般情形之下調入江州的。
學政主管教育科舉,屬於正三品的大官,擁有一份遠大的前程。
而學政要出政績,出成果,當然要看管轄下的生員表現情況,中舉人數可以說是一項比重相當大的項目。
江州的教育水平一貫低下,每屆鄉試的錄取名額人數可以說在王朝十八州中倒數后三名的,於是,擔任江州學政就變得不那麼令人高興了。
其實顧惜朝對於自己被調來江州確實有些不高興,江州教育水平不好是一方面,地處偏僻,出產貧瘠是另一方面。
但不高興歸不高興,還得前來上任。
顧學政身材中等,偏瘦,手指很修長,被修剪得乾乾淨淨,很有美感,看得出來,他對自己的手很滿意。
這是一個喜歡自己的手的中年男人。
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觀察著顧學政的一舉一動,心中有了初步判斷。
顧學政來到,偌大的課堂上鴉雀無聲,連掉一根針下來都能聽得見,一道道期盼的目光蜂擁到學政大人的嘴巴里去,恨不得能鑽進他的肚子里,看看最後的名單會是誰。
顧學政先進行了一番訓導言語,他的聲調有些慢,聽起來彷彿一個個字摳出來的,並且非常多語氣詞。
什麼“嗯”、“啊”、“呀”等等諸如此類,拖得很長。
生員們表現得非常有耐心,但其實個個都焦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嗯,鑒於本學院受到浙州開泰學院的邀請,故要挑選兩名生員代表前去參加,經過一番研究,本學政終於有了理想人選呀,他們分別是陳留仙,和蕭寒楓。
”兩個名字一出,下面頓時嘩然一片,有兩個老秀才彷彿受不了如此打擊,居然噼啪一下倒在了地上,半餉才爬得起身,引發一陣騷亂。
“學政大人,學生反對!”“學生也反對。
”又有許多的起鬨聲。
旁邊院長見到,頓時惱了,把戒尺重重往桌子上一拍:“如此喧嘩,成何體統?你們枉讀聖賢書了,一點禮儀都不顧。
”院長德高望重,有威嚴,這一拍大伙兒頓時不敢吭聲了。
顧學政哼了聲,道:“陳留仙和蕭寒楓你們且出來,本學政有話和你們講。
”說完率先走出課堂。
陳劍臣與蕭寒楓自然沒有異議地跟隨其後。
院長似乎還不解氣,又訓斥了一大通,這才拂袖而去。
然而他一走,其他先生夫子都跟著離開了,課堂上頓時炸了窩似的鬧將開來,怎一個氣急敗壞,義憤填膺來著:“這陳留仙和蕭寒楓肯定送禮走後門了,否則學政大人怎麼會選他們?”“可不是?兩個乳臭未乾的年輕人,何德何能可以代表書院?”“恥辱呀,簡直是恥辱,那陳留仙雖然童子試三試第一,但在學院的表現一無是處,連一篇時文都做不好,居然能夠代表書院參加天下第一才藝競賽,那不是貽笑大方嗎?而蕭寒楓更不過是新晉學子,半點資歷都沒有……”“不行,學政大人一意孤行,我們不可就此罷休,眼白白看著兩名小子敗壞書院的名聲。
”“能怎麼辦?院長都發話了,胳膊擰不過大腿……”“哼,我張蕾今天把話撂這裡了,如果陳留仙和蕭寒楓在競賽上不鬧一個灰頭土臉,惹人笑話,我就把書桌給吃掉!”“我李長空把椅子吃掉……”“我葉明玉把筆墨吃掉……”甚為奇觀地,筆伐口誅一片,洶湧如浪潮,眾人史無前例地同仇敵愾起來,要用口水將陳劍臣和蕭寒楓淹沒。
王復在其中倒聽得有滋有味,靈機一動,提起毛筆在紙上刷刷刷地記錄起來,要做個“現場備忘錄”呢,尤其是各位生員滿懷激憤、奇葩般的種種誓言,更是一字不可錯過。
記完之後,可以將此給陳劍臣和蕭寒楓看看。
然後他心中對於兩名好友的入選同樣感到疑惑不解,皆因除了年輕以外,兩人在其他方面並沒有足夠的說服力,卻不知學政大人到底看中了他們什麼地方。
話說,為什麼就沒看中自己呢?咱也算年輕呀!!。
第一百三十九章:籌謀“知道本學政為何要選你們作為學院代表嗎?”陳劍臣和蕭寒楓對視一眼,然後不約而同搖搖頭,表示不大清楚。
在這種情況之下,不說話無疑是最聰明的選擇。
顧學政嘆了口氣,道:“無它,只因你們年輕耳。
”聞言,陳劍臣頓時想起前世那一篇膾炙人口的文章:《少年中國論》,歸根結底一句話,年輕本就是最大的本錢。
他今年才十八,而蕭寒楓看起來很滄桑老成,但也不過二十一歲而已。
他們兩人,正是明華書院內年紀最小的兩個。
年齡小就代表有前景,有比較廣闊的培養空間。
本次開泰書院借著建院三百周年的名目,搞一場天下第一才藝競賽,但明眼人都知道,這個“天下第一”就像鏡花水月,一般人是不可能指望得到的。
自古“文無第一。
”所謂天下第一,也就是個噱頭而已。
明華書院千里迢迢奔赴浙州去參加,本就是陪太子讀書,到場應景罷了。
至於表現,根本無需有什麼期待。
既然如此,何必要挑選那些老秀才去?從顧學政的立場看來,不如選兩個年紀最小的生員過去,一來到時就算表現差也有台階下:二來嘛,讓兩個年輕人開開眼界是好事。
眼界開,心胸闊,能鍛煉提高人的氣質,對未來參加科舉有所幫助。
既然擔當了江州學政一職,顧惜朝還是想做點政績出來的。
有政績,他以後也好遷升嘛,息息相關。
所以,對於奔赴浙州的人選他早心中有數,其他人不管怎麼蹦醚,都難以改變決定。
顧學政又道:“具體時間行程院長將會與你等分說,你們要記住,這可是一次難得的表現機會,不可怠慢以對。
”陳劍臣和蕭寒楓自是點頭應允。
隨後就是院長的吩咐,主要是關於行程上的問題這次奔赴淅州開泰書院,除了他們兩名生員代表,顧學政會親自帶隊,另外還有兩名夫子一共前往。
陣容無疑是薄弱了,但總算勉強成隊了。
談完話,陳劍臣和蕭寒楓脫身出來,到了外面迎面就遇見王復。
王復神神秘秘把他們叫到一邊,1小聲道:“你們現在千萬不要到外面去。
”蕭寒楓問:“為什麼?”王複眼一瞪:“為什麼?你們已經婁為整個上院生員的眼中釘,肉中刺了,看看,這些都是他們剛才所說的話。
”說著,拿出筆錄來。
蕭寒楓拿起來一看,臉色變得很難看,氣呼呼道:“這些學長太過分了,彼此既然同窗,為何能作此惡毒之言來看我們的笑話?不但幸災樂禍,並且落井下石。
”陳劍臣淡然道:“因為在他們看來,是我們搶走了本屬於他們的機會。
”蕭寒楓哼了聲:“這是什麼道理。
“道理就是文人自古相輕。
”對此陳劍臣心裡亮堂堂的一對於自己被選中去浙州,他還是有些興奮的。
既然順利入選,那就不用採取其他的手段了。
不過由於路程遙遠,此去浙州要先走水路,再走旱路,差不多要走半個月呢,所以他們要在三月中旬就出發。
這個時間,將和另一件重要的事情發生衝突,那就是幫嬰寧渡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