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
看著兒媳婦喝了一口湯,女人似乎想起了什麼,又看向了自己的大兒子,一臉關切,“陽陽我怎麼聽你伯母說你受傷了?傷到了哪裡?嚴不嚴重?”
“不嚴重的,”
這是家宴。
正上方的男人輕輕的咳了一聲,微微笑著,聲音溫和,任由誰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已經好了。”
他已經好了。
今天她原來穿的是白色的大衣——也很好看,就是襯托得人似乎越發的白和瘦了。長發挽起來了,露出了精緻的脖頸和下巴。那粉色的小耳釘掛在耳垂上,兩指寬的腰帶,勒得那腰細如蒲柳——男人垂下眸,手指動了動,又覺得嗓子發癢——那麼的軟嫩,兩隻手鬆松的合攏。剛剛她站在他的旁邊,那麼的近,那麼的香,這香氣,似乎都要化成了酒,順著毛孔浸入到人的血液裡面去。
“好了?是傷到了哪裡?”
母親還在旁邊關切的左右看他。
似是不忍母親擔心,男人嘴角含笑,慢慢放下了酒杯。嗓子還是那麼癢——他咳了咳。對著自己的母親伸出了手腕,他慢慢的,一點點的挽起了袖子。
衣袖掀開,手腕露了出來。
哪怕男人現在已經是一方大員,背後又有某個不可說之人的身影——言出法隨,權勢滔天,可是現在他的手上,也不過只有一塊陳舊的腕錶,和一條不值錢的紅繩罷了。
身外之物。
不過如此而已。
紅繩在他的手腕上,那麼的鮮明。
連月的目光落在了那條紅繩上,心裡一跳,頓時有如重鼓,似乎就連背部肌肉都在一瞬間滾燙了起來。旁邊丈夫手指輕敲桌子,已經在扭頭來看她——眉目英俊,面無表情。對面的那個黑臉人,似乎也在這一瞬間抬眼來看她。
那個人還在微笑著把手腕遞在母親面前,紅繩掛在上面。
他含笑看著母親,沒有看她。
他現在戴著紅繩。
他居然戴著紅繩。
他怎麼能戴這個?連月心裡噗通直跳。他是鎚子黨員——他出身特殊,貼近太陽。他和他身後的人,都代表著某個最高最堅定的信仰——
他們不可以信這些。
不可以戴這些。
會出亂子的。
可是他戴著。念念——
連月又看了一眼旁邊,男人正在側頭看著她,面無表情。
桌布下放著的右手伸出,連月去抓他的左手。指尖冰涼,她觸碰到了他的手,又輕輕勾住了他的小指,男人胸膛起伏,抿緊了嘴,又自己扭回了頭,卻是任由她抓住了自己的左手,沒有躲開。
“哎呀呀,”
旁邊母親的眼裡卻似乎沒有根本這條紅繩,只是伸手捧著兒子手掌一臉心疼,“這,這,這還有點痂呢,這麼深的傷口——很痛吧陽陽?”
“沒事的,”男人任由母親托著自己的手,聲音平靜,又輕輕咳了一聲,“也就流了點血,不嚴重。”
“哎呀這個小周,”
媽咪卻聽得越發的焦急了起來,她皺著眉頭,又扭頭去看空空如也的餐廳門,“怎麼沒保護好你?”
“媽咪,小周他傷的比我嚴重多了,”
母親已經看過了傷口,男人收回了手,又慢慢放下了袖子。紅繩和錶帶都被遮住了,男人聲音溫和,“我就手上和腿上縫了幾針,小周他是直接摔水裡了。”
袖子遮住了紅繩,男人聲音平靜,“還好他水性好。雨大石塌,我剛好站過去了些,差點沒掉水裡。還多虧小周在旁邊把我拽了回來。他自己卻摔到了水裡,還被雜物撞了一下,住了幾天院——”
“哎呀呀,”
媽咪哪裡聽得了這個?又快要哭了起來,“那還多虧他了。陽陽你現在這個工作太危險——”
“不危險的媽咪。”
兩個弟弟都沒有說話,飯桌上只有男人低聲安慰母親的聲音,“我們不就是干這個的?平時群眾信任我們,給了我們權力。有事的時候,當然應該我們身先士卒——”
“你可別說這些!”媽咪又心疼了起來,“你這個伯父,平時好的不教你,就教你這些!他自己倒是爽了,天天——”
“媽!”男人笑著打斷了媽咪,又笑吟吟的看了媽咪一眼。
女人果然閉住了嘴。看了看桌上其他不吭聲的幾個孩子,她似乎發現了自己亂說話,又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
“多吃點,”女人笑著扯回話題,“你們平時工作勞累,都得補一補——”
連月笑了笑,桌下她勾著的那個小指頭,卻突然掙脫開了。
“大哥為國為民,身先士卒,辛苦了,”
連月坐在一旁,看著旁邊的丈夫端起了酒杯,敬向了主位的男人,嘴角微微的勾著笑,“我代表N省人民,敬大哥一杯。”
“客氣。”男人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嘴角含笑,端起了酒杯。
“叮。”
酒杯輕碰,發出微響。
這聲音清脆,連月心裡莫名的一悸。
抿了一口酒,眉目英俊的弟弟又突然笑了起來。
“大哥剛剛手腕上那根紅繩那麼特別,是嫂子給編的吧?”
放下了酒杯,弟弟看著面前桌上的菜點,輕笑道,“要說起來,還是大哥和嫂子鶼鰈情深,結婚也快七八年了,感情還那麼好,真讓我們羨慕——”
主位的男人看了自己的弟弟一眼,又看了看他旁邊的女人,微笑不語。慢慢的抬起手,他輕輕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還沒有說話,弟弟的聲音還在餐廳里響起,“我還記得大哥和嫂子結婚那年,是X4年吧?我還去o洲出差了三個月——那時候連月才剛被派去J國沒多久,突然聽見大哥要結婚的消息,我們都還真的很吃驚——”
“是啊,你們現在都成家了——除了你!”
大哥沒有回答,旁邊的媽咪卻突然接過了話,指著自己的小兒子瞪了一眼,喻恆垂眸不語——媽咪又笑了起來,“你們都要和和氣氣的,不要吵架。有什麼話就要直說,說好了就完了,都不要往心裡去。就算吵架也不要過夜。”χyūzんǎīщū.clūЪ(xyuzhaiwu.club)
媽咪笑,“這麼多年,我和你們幾個的爸爸們,都是這麼過來的。就算還有其他人老喜歡罵我,我也很大度的,從來不和他生氣計較——”
喻陽抬起手,嘴角含笑,輕輕咳了一聲。媽咪看著自己的兒子一眼,終於又扯了回來,“念念你剛剛說陽陽的這個紅繩啊,”似乎這才想起自己剛剛看見的紅繩似的,女人捂著嘴咯咯的笑了起來,“這可不是晴晴編的。晴晴她怎麼會編這個?她又不信這些——你猜這是誰編的?”
媽咪故意賣了個關子,又笑了起來,“這是連月編的啦,還是連月手巧——”
“什麼?”
季念有些驚訝的樣子,微微挑眉,他看了看自己大哥舉起的手腕,又側身看了看自己旁邊的女人,嘴角含笑。
連月吸了一口氣,也抬起了臉,微笑不語。燈光明亮,似乎一下子全落在了她的臉上,明媚動人。
“是我讓連月編的啦,”
女人看著自己的兒子,又看了看坦然自若的兒媳婦笑,“陽陽也本命年了,嗯,”
她想了想,又頓了頓,發現自己記錯了,又馬上改口道,“就是那天,初三聚餐那天,你喻叔也在。然然他不懂事——”
男人看著她,挑了挑眉。
“他伯父抱著他,他就非要拉著他伯父上樓找月月,”漂亮的奶奶似乎對飯桌氣氛渾然不覺,笑著說自己親孫子的趣事,“陽陽他也不懂這些,就帶他去了。”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臉上。
“月月那時候還在做月子,怎麼能見陽陽呢?”
連月微笑著,只覺得有幾道視線落在自己的身上,燙的她全身炙痛,媽咪的聲音又響起,“我就讓連月拿了條紅繩給陽陽戴著,破解一下。”
“哦,是這樣啊。”
是季念的聲音,笑意吟吟,聽不出什麼情緒,“我就說眼熟,還說是——”
背上一沉,是男人的左手已落在了她背上。男人側頭看著自己的妻子,嘴角含笑,又輕輕摸了摸她的背,聲音沉穩,“也是,應該的。衝撞了大哥就不好了。”
“是啊,我老家的風俗,外男不能見月婦,”
媽咪笑了起來,一臉認真,“這可不是媽咪搞科學迷信哦,這是有科學根據的。你看嘛,陽陽這回遇險,又化險為夷,這就是有破解的功勞——”
背上的手輕輕摸了摸,男人笑著看她,沒有說話。
有人也在含笑看她,又抬起手咳了咳。
連月笑了笑。
“咳咳!”
對面的喻恆卻突然也咳嗽了起來。他的臉色似乎不好——或者是今天他臉色就沒好過。咳了幾聲,他放下了筷子,“我去下洗手間。”
“我也去,”
連月也笑著站了起來,男人在她背上的手滑落了,她站在餐廳,笑得明媚,“我去看看然然,也不知道他醒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