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這幾年是越來越像那位了,”這個話題讓季念想起了什麼,他一邊給連月剔魚刺一邊說,“特別是性格方面。”
老成持重。手腕也硬。嗯。罵人也挺狠的。家學淵源。
連月慢慢的嚼著食物,沒有說話。
喻陽性格像那位?一點都不像吧。喻陽性格那麼好的,為人溫和又好說話。那位嘛,她居然沒那個福氣面聖,可是不用見面,光憑腳趾頭想就知道大概是怎麼回事。
女人低頭吃飯,髮絲拂在了桌上。男人看了一眼,伸手把她的頭髮夾在耳後。連月抬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麼。男人想了想,又伸手拿了橡皮筋把她把頭髮捆了起來。
做完這些,他桌子上他的手機屏幕亮起,拿起一看,是法務那邊給他發了流程過來。
他拿起來看看,越看越皺眉。
“這個還真要本人去,”他說。
連月嗯了一聲,又抬頭看了他一眼。男人容貌俊美,正笑吟吟的看著自己。
她挪開了眼。
季念——他知道自家哪些破事不?好像是知道的。畢竟當時大家說生孩子的時候,她已經說得夠清楚了。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當面面對,恐怕又是另外一回事。
哎。
以前她不想別人去。何亮家裡,還是向坤。可是現在想想,首先自己都難以面對了。其實去還是不去,事實都擺在那裡。以前是自己不夠強大,難以回首面對這一切。可正是自己這一路走來,步步艱辛才有今天。
每一步都值得。
自己知道就行。不需要其他人的評價和認可。
“沒想到媽媽還有遺產留給我們。”季念還在旁邊笑。
“是啊。”連月也跟著笑笑。
季家娶她這個兒媳婦真是虧大了。彩禮給了不少,嫁妝卻一分也無。出身普通,也沒有什麼資源,幫不了季念什麼。
敢情就真的只出了一個人。
兩人說去就去。輕車簡從。
周二那天,連月請了一天假,季念直接翹班了,兩個人拿著資料很快開上了外環。季總本來還想帶幾個公司的法務,卻被連月直接給瞪回去了。
還是少點人去的好。
兩人邊開邊聊天,慢慢的開了兩個小時的車,到了鎮上的時候已經十一點。
“現在怎麼走?”導航已經提示到達,季念把車停在路邊,一邊取下手機關了導航一邊問。
已經十三四年沒回來了。連月左看右看。上次回來,還是接媽媽出去。
地上是新修的柏油路,兩邊的樓房高高低低。一排的店面。街上人流不少,看起來有些熱鬧的人氣。以前她的印象里明明是農田的地方,現在都已經變成樓房和馬路了。
“下車吧,”她開始解安全帶,“我要下去找找。”
先回家看看。
家真的都要沒有了啊。
其實房子和錢她都不想要。
她不想拆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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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行(7.故鄉)
7.
兩人靠邊停了車,又慢慢的沿著街道走。小鎮發展出來了三五條街,卻還是不大。連月一邊走,一邊慢慢的找到了一些似曾相識的痕迹。
季念跟在連月後面,走出有人氣的大街,進了偏僻的小道,越走越偏,越走越荒涼。柏油馬路後面是水泥路,然後水泥路也沒了,變成石板路。石板路中間,有一顆好大的大槐樹。
“這棵樹居然還在。”
連月站在樹下抬頭往上看。樹榦粗壯,瘢痕密布,已經是一顆老樹了。
季念也抬頭往上看,又左右看了看。這條街十分荒涼,大部分關門閉戶,只有幾家開著門。房是土房,門是木門。這條街唯一的一點人氣兒來自那邊街頭一間破落的茶館,一堆半截身子入土的老頭老太在裡面顫顫巍巍的打著小牌——整個地方都瀰漫著一種衰敗破舊和死亡的味道。
連月就是在這種環境裡面長大的?
女人已經邁步朝槐樹右邊的那條巷子慢慢走了進去。
荒涼破敗的小巷,一身黑裙身姿婀娜的美麗女人。
她一步步的走。
漫長而又曲折的十三年。走過來已經是物是人非。
離開的時候尚有母親的陪伴,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孑然一身。
她就是從這裡,一步步的走出。
“是這裡。”她站在一扇木門前,扭頭對身後的男人微笑,神色平靜。
男人走到她旁邊站定。無人維護,年久失修,上面寫著“拆”字的木門已經搖搖欲墜,似乎一推就會倒下。透過門縫,還能看見院子里瘋長的雜草。
女人開始掏包包,似乎還想找鑰匙。男人伸手摸了摸已經銹掉的鎖頭,輕輕一扭,已經開了。
連月抬頭看他。
季念捏著鎖皺眉,“本來就是虛掛上的,應該有人進去過。”
唉——連月微不可查的嘆氣。
“吱嘎——”
聲音彷彿穿透了歲月,多年之後女人又一次邁進了這個小院。不過兩間半的屋子,一大一小,一眼就能全收眼底。
屋內一陣撲通聲,一隻野貓很快跳上屋頂,逃跑了。
女人站在院里,只覺得一切恍然如夢。
故鄉。也許就是站在院里的這一刻,才有著別樣的認知和感受。
那混亂的童年,埋頭苦讀的時光,那些窮苦潦倒。後來的紛紛擾擾。再後來的後來——
一直努力的人,總會得到回報。
“走吧。”
她在院里站了良久,男人倒是四處走走看了看,卻沒有說什麼。然後女人終於吐了一口氣,開始往外面走,“看也看過了,我們去派出所銷戶。”
那對兒靚麗得和環境格格不入的璧人又從曾二衚衕走了出來,一個坐在麻將館門口的老人看著他們的背影,突然想到了誰。
“李桂香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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