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回已至,數將幾終,朔風驟回,碎玉飛花。
恰逢北方戰事告捷,臘月二十四這一日,大梁軍班師回朝,整個應天府都是一片喜氣洋洋,就連這突如其來的大雪也被視作天降祥瑞。
宮裡頭自然少不了張燈結綵,聖上今日在武英殿賜宴,朝中正三品以上大員及其家眷均在邀請之列。
季矜言是隨她祖父宣國公一道來的,還沒走到右順門,宮中掌事太監鄭裕就帶著幾個小黃門匆匆追上來,說是聖上召宣國公御書房說話。
鄭裕又轉頭瞧著季矜言,滿臉堆笑:“小郡主,太子殿下說了,讓您去文華殿稍候片刻,待會兒可隨著太子妃一同入席。”
說罷,吩咐那幾個小黃門護送宣國公,自己則親自陪著季矜言往東宮方向去。
季行簡回頭看了看兩人離去的背影,眉峰凝起,眸光深深。以鄭裕在宮中的位份,斷不會無端對著矜言去獻殷勤,他能這般熱絡,多半是近來聽見什麼風聲。
只是一個去年才剛及笄小姑娘,提她做什麼呢?季行簡虛虛握了一把拳頭,心中有數,信步朝御書房走去。
天冷的緣故,今兒季矜言在外頭披了件銀珠紅大氅,帽兜兒邊緣還鑲了圈純白色雪貂毛,將那大半張俏麗玉容遮住,堪堪只露出瑩白的下頜,和一點水潤朱唇。
冰肌玉骨的,縱然未能窺見全貌,卻也知道是個美人兒。
她的母親臨安公主在世時便以容顏姝麗冠絕京師,只可惜……紅顏多薄命。鄭裕想起公主與駙馬那般慘死於賊人手中,心裡頭對季矜言多了些憐憫。
原本是諂媚討好的態度,此刻多了一份溫和慈祥,於是他伸出手臂恭敬道:“小郡主,雪地路滑,讓奴婢攙著您走吧。”
“多謝鄭公公,不必勞煩了。”她嗓音清洌如玉珠落銀盤一般清脆,禮貌又疏離地拒絕。
鄭裕收了手,倒也不覺尷尬,若有似無地提了句:“聽聞長孫殿下今日備了好茶,說要與燕王同飲,小郡主這會去了,興許能趕上。”
他說這話時,不著痕迹地觀察著季矜言的神情。私下聽聞兩位小主彼此情投意合,太子殿下也有意親上加親,若能把婚事敲定,想必會是一段宮闈佳話。
“他也在么?”季矜言抬手一翻,將帽兜兒掀開,露出整張臉來,清冷的眉目間薀著淺淺笑意,好似一株冰雪中盛放的側金盞。
脫口而出的一瞬間,她臉頰也隨即熱了起來。季矜言頓覺自己有些急切,生怕被鄭裕看出些什麼端倪,回過頭抿著唇,不再多問。
鄭裕在那一瞬間晃了神,便是早早凈了身的太監,此刻也不得不承認,小郡主的美貌,更勝臨安公主三分。
可縱然神韻脫俗,仙姿玉容,鄭裕還是覺得,她更像季家人多一些。
臨安公主恰如冬日暖陽,絕非冰雪美人。
鄭裕自動默認季矜言說的那個‘他’就是皇長孫齊珩,而她臉頰上的緋色,大概也是小兒女之間那點怕被人戳穿的心思,便沒再多問,笑著點頭道:“是啊!”
心道,這小郡主也是高興壞了,犯糊塗了吧,皇長孫殿下不在東宮,又能在哪裡呢?
作為聖人近侍,鄭裕自然消息靈通得很,宮裡中秋節宴之後,長孫殿下收到一枚平安符,而小郡主在此之前恰好又去了開福寺,聽東宮內侍說,長孫殿下很是珍惜,一直將其小心放置於枕下。
季矜言自動忽略了鄭裕那曖昧不明的笑容,滿心都是一個念頭。
他竟也在東宮。
這漫漫長路忽然就有了盼頭似的,她長睫微顫,灼灼地看向宮牆盡頭。
走到底,就能見到了。
他重承諾,向來說話算話,答應了會在她生辰時回來,就一定會做到。
想著想著,腳步也不由得輕快起來。
鄭裕同樣也不知季矜言在想什麼,竟這樣入神,都走到東宮門口了也沒察覺,得虧他眼尖,提前喊了聲:“長孫殿下。”
這才沒衝撞上去。
季矜言抬頭,齊珩已然近在眼前。
兩人雖是同歲,但畢竟男女有別,齊珩自打去年開始,就抽穗拔節地長,這會兒季矜言只能勉強夠著他的肩膀。
少年頎長挺拔的身姿玉立於前,遮住了大半視線,無端給她帶來些許壓迫。
季矜言順著本能,想要去尋另一個人的身影,睜大了眼想要越過齊珩的肩頭看向他身後。
齊珩站在那裡,宛如雪中青竹,眼底靜水流深:“在看什麼?”
季矜言一陣心悸,而後趕緊搖了搖頭,好似心事被人戳穿一般,耳尖都泛了紅。
“沒什麼。”她傾了傾身子行禮,算作向齊珩打了個招呼。
“進去吧。”兩人均是惜字如金,齊珩撂下三個字,轉身往回走,將手裡握著的東西悄悄塞回了衣襟中。
鄭裕還在場,他就算要把東西還回去,也需給女兒家一些面子。
季矜言總覺得他面上似有不豫之色,卻不知自己是否哪裡得罪了這位皇長孫表哥。
茫然無措,又不敢問。
但齊珩慣來刻板嚴肅,就連聖上也玩笑說他是個“小學究”,她定了定心神,從容跟上了他的腳步。
也許是自己多心了。
———————————————
開新文啦,希望大家喜歡,歡迎來微博找我嘮嗑~@霧以per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