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親(H) - 第四十六章

顧妙兒盼著引章先生帶她見大舅舅秦致,也曉得引章先生不易於內院,心裡到不那麼急於一時,用完飯,就去了園子里走走,權作一番消食。
“表妹?”
忽呼一聲輕喚,她不用回頭看就猜得出是曾元娘,稍微猶豫了一下慢慢回頭,朝著疾步過來的曾元娘淺淺扯出一抹笑意,“表姐。”
曾元娘上前就要去拉她的手,眼淚就落了下來,“表妹,表妹……”
顧妙兒避開了,不欲叫她拉自己的手,嘴上到是笑著問道,“表姐這是作甚?到把我嚇著了。”
曾元娘見狀,趕緊用帕子抹了眼淚,“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是我錯怪了你,我這就給你賠罪。”
“別、可別哪,”顧妙兒一口就給拒絕了,“表姐還是別叫我為難了,我都不知是甚麼事,表姐就要給我賠罪,我這不明不白得很哪,好端端的表姐怎的就口口聲聲地要給我賠罪?表姐是在哪裡受的委屈,竟哭成這般淚人兒?”
曾元娘還當顧妙兒小門小戶出來,未見過大世面,先待她親親熱熱,做個好姐姐的樣來,心裡頭卻對她得二太太梁氏的看重而心生嫉妒,一來她才是親外甥女,二來顧妙兒不過小門小戶出來,便瞧不上顧妙兒,卻如今這面兒上狠狠地叫人給扇了一巴掌,叫她就思忖了個辦法出來,專門尋顧妙兒來,給人賠罪。
偏顧妙兒油鹽不進的,還要問起她因由來,到叫她著實不說好了,只抹著淚道,“都是我這當姐姐的做的不好,叫妹妹受了委屈,妹妹怪我也是應當應份的,我受著就是了。”
顧妙兒聽這話就覺得自個牙根酸,就跟小時家隔壁那個張家的那個庶女,叫張家大姐兒給欺負了后,就慣愛說這樣自省的話,每每叫張家大姐兒受嫡母的調教,她成天就聽個鬼哭狼嚎的。別看她年歲小呢,但是受不得欺負,當下就疑惑地看向曾元娘,“表姐這說的是何話?我哪裡受了委屈?我在府裡頭待得好好兒的,有老太太疼著,有二舅母憐著,哪裡就受了委屈了?”
她還看向曾元娘身邊瞧著面生的丫鬟,一眼掃過去,叫人就想起晚翠被責罰的樣子,都不由往後退了兩步。顧妙兒笑看著她們,“表姐給我說說,我是哪裡受了委屈呀?”
母親說過,她慣愛擠兌人,這個可不好,人嘛清者自清便好了,便不說,別人也曉得你委屈——但顧妙兒是不信這話的,前人的道理是道理,也不是道理,能得好處的就是道理,不能得好處的便不是道理,這是她的處事方法,也不全信著母親。她愛重母親,母親生前自是樣樣兒都聽著的,現在母親沒了,她給母親辦事,要全了母親的心愿,事是她自個辦的,那麼就得聽自個兒的。
話兒輕飄飄的,面上還帶著笑意,就把話丟還給曾元娘了。
曾元娘眼睛都哭得紅了,帕子還有淡淡的生薑味兒,人哪裡一時就哭出來?少不得用點手段,她在蘇大爺跟前輕褪羅衫,勾著蘇大爺就要成事,衝進來幾個婆子還當是叫蘇老太太使的人來,卻是蘇小閣老的人,把她那樣兒往顧妙兒腳前一扔,可羞死她。“表妹,都是口舌愚鈍不會說話,還望表妹大人大量就忘了吧。”
“哎,表姐說的話,到叫我為難,”顧妙兒還拿過曾元娘手上的帕子替她抹淚,“咱們好好兒的,怎麼表姐就無緣無故地說這樣的話來,把我弄得一頭霧水。方才呀,我去了二太太那邊兒,得了個喜訊,還想同表姐說說這喜訊呢,怎麼見表姐哭成這般兒,到叫我都不好說話了。”
曾元娘立時就警覺起來,府里二太太也就瞧著是個賢惠人,慣來是兩面三刀,別人不知道,她還能不知道?母親送她來京城時早就同她說得明明白白,就盼著她尋門好親事,也叫家裡頭跟著沾光,她是曾家的女兒,就嫁算出去了成了別人家的兒媳,那也得有頂門立戶的娘家,不然誰給她撐著腰呢。
她就瞧不起顧妙兒這般的,家裡頭人連個人都沒有了,怎麼還就得了二太太的眼緣,心裡頭嫌棄了十二分,嘴上還是親親熱熱的,還破天荒地自個笑出聲來,“我的妹妹,我的好妹妹,二舅母都同你說甚麼喜訊兒了?也叫姐姐聽聽湊個趣兒?”
顧妙兒聞言,將帕子塞還給她,略挑眉,又作了個恭喜的手勢,還湊上前去,比曾元娘更要親熱幾分,“聽說呀,蘇府上的老太太要替他們府上的大爺向表姐提親呢?”
她個尾音拉得極長,聲音好聽極了,好似黃鶯一樣,見曾元娘面露得意,就湊到她耳邊,“瞧姐姐這衣衫羅裙未白脫,且叫蘇府上的大爺真要娶姐姐一回!”
她把話一說,也不管曾元娘甚麼表情,就自個兒抽回了身,笑得極為暢快,“我就先恭喜姐姐了,姐姐天大的福分!”
曾元娘本是喜的,叫她一句話白了臉色,手指著她,哆嗦著嘴唇,“你、你……”
誰料到顧妙兒就握住她的手,“我曉得姐姐高興著呢,也難怪,姐姐還是待是親事穩了再高興吧。”說著她把手那麼一放,朝身後的桃紅擺擺手,主僕倆就走了。
曾元娘站在那裡,煞白了臉蛋兒,手上的帕子叫她捏得皺巴巴,好似能捏出水來似的。方才那裝的親熱樣現在也沒了,就盯著顧妙兒的身影,眼裡頭怨毒得緊。既生愉何生亮,這國公府里怎的還有兩個表姑娘,想叫她沒的活路,她也要叫顧妙兒斷了活路!
她原先是想哄著蘇家大爺,還引人那麼一來,便是叫蘇府也不敢將英國公府的臉面往地上踩,卻不曾楊這事兒沒成,親事還就成了——晚翠那麼一說,就得了她的首肯,想拿話堵了顧妙兒的嘴,沒曾想二太太梁氏還替顧妙兒出頭,叫她盤算未成,還差點折了個丫鬟。
兩個姑娘家的言語機鋒,到叫假山後頭的秦引章聽了個正著,到不是他當舅舅的故意偷聽,曾元娘這個外甥女是見過她的,不似顧妙兒這般沒長眼睛竟認不出來他來——他到此際都是哄著人玩,難得有這般興緻,就不想壞了這事,也就站在那邊沒過來。
還想著小姑娘嬌嬌的,怯怯的,怕是要吃虧,沒曾想到曾元娘吃了虧還無處說理去——連帶著他也將稍稍換了眼光瞧人,分明是心有成算的,到叫他搖頭,這哪裡又同那人一樣呢,分明是不一樣的,到叫他眼裡興味更濃了些。“膽子也忒大了些!”
又搖頭,“膽子還是大些好,省得叫人欺負!”
又搖頭,“還是小些好,忒大了容易傻大膽!”
話都由著他一個人說,是圓是扁都得由著他捏,捏出來就最合他心意。
還往慶和堂走,見了陳老太太,就往前一行禮,“見過母親。”
陳老太太不耐煩見長子,但長子是國公府的根基,沒了長子,就次子那點能耐,還真把握不住。這事兒,她心知肚明,也就更知道國公府承繼的要緊,“你弟妹往侯府上看過人了,你身為丈夫也得上點心,去將人接回來,也省得外頭瘋言瘋語的。”
秦引章摩挲指間的玉扳指,“母親作主便是。”
一句話就將陳老太太那點耐心給燒沒了,還得忍著,使勁地忍著,生怕他一個不悅起身就走人,她輕咳了聲,“我年歲也大了,你們夫妻這樣兒也不是個事兒,你若真不喜她,就納個歡喜的人就是了,將來生個兒子也好記在柳氏名下。”
秦引章竟難得的不拒絕了,“母親作主便是了。”
陳老太太就等著他鬆口,真的等來了又覺得這話太輕易,不免就要懷疑起這長子的行事來,他行事最為狠辣,當年差點就把她的次子打死,她當母親還跪在他跟前,還求了次子一條命回來。他答應得這般輕易,到叫陳老太太懷疑,“是真的?”
秦引章看向她,竟帶了一絲笑意,“母親作主便是了。”
陳老太太被他笑得心中一寒,好似所有的盤算都叫長子看穿了一般,迅速地收回視線。她低頭端起茶盞淺抿了一口,“那我便去辦了,到時你可得將柳氏接回來,也好叫柳氏喝茶。”
“嗯。”秦引章輕應了聲,“母親歇著罷。”
陳老太太得了長子的首肯,自然就百病全消,就吩咐了身邊伺候的丫鬟,“你去同厲嬤嬤說上一說,還是走後頭的門。”
那丫鬟趕緊就去了厲嬤嬤處。
厲嬤嬤並不住在國公府裡頭,她嫁給了外管事,自在外頭另置了宅子,家裡頭呼奴引婢,只到了國公府裡頭,她依舊是個伺候人的,可在這私宅里,她依舊得擺太太的架子,在李嬤嬤跟前擺得更足,叫李嬤嬤看得心中十分不忿。
李嬤嬤以前給厲嬤嬤氣受,都仗著那位姨娘的勢,姨娘沒了,她也就跟著落魄了,得虧姑娘還記得她,還將她一道兒帶往江南了。她得記得姑娘的好,記得姑娘的情,還得記著替姑娘報仇,“好姐姐,還是您的日子好,您瞧瞧我過得是甚麼日子,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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