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妙兒哪知這後頭的兇險,二夫人梁氏使人過來請她,她到不好拒了,只得到二房去見二太太梁氏。李嬤嬤不放心,就親自跟著她,還處處提起英國公府的富貴,讓顧妙兒聽得心下惴惴,畢竟她進了國公府,吃穿用度都是國公府提供,李嬤嬤越講,越叫她覺得沾了母親的光。若非母親是她的繼母,她哪裡能進得了這堂堂英國公府?
李嬤嬤見她眼底稍有懼色,心下就滿意起來,越發想叫她給這富貴迷了眼,到時她在後頭推動一把,豈不就是水到渠成?姑娘少時所受的委屈,必叫這國公府付出說不出口的代價來。“二夫人人極好,素有賢名,你也可同二夫人多親近。”
顧妙兒點頭。
李嬤嬤還當她真把話聽進去了面上更加滿意,“太太要是知曉姑娘進了國公府,必會十分寬慰。”
“嬤嬤放心,我必會叫母親安心的,”顧妙兒曉得李嬤嬤的心思,也就應承了下來,“母親少時太苦,我做女兒的,當然會叫母親安心。”
李嬤嬤溫和道,“太太生前待姑娘好,姑娘也要記得太太的恩情。”
顧妙兒並未覺得這話有甚麼不妥,母親是繼母,且又是從京城嫁到江南,誰能真信了母親的身世,信她是英國公府的姑娘?大齊百姓,誰不曾聽過英國公府?似母親這般悄無聲息地嫁到江南入了顧家,又不見十里紅妝,嫁的還是個喪妻的男人,豈會真信了她是英國公府上的姑娘?
待她真正入了京才知道,母親的的確確是英國公府上的姑娘,母親待她一片赤誠,她自是要報答母親。
“嬤嬤說得是,”顧妙兒輕聲道,“母親生前未提起過二舅太太,嬤嬤可知她與母親生前關係如何?”
李嬤嬤瞧了二房派過來的婆子一眼,壓低了聲道,“太太少時在府里不太同人親近。”
顧妙兒也不是全然沒有心眼,二夫人梁氏瞧著待她親近,她也曉得出來這位梁氏瞧著還真是個賢惠人,二房的事她也聽說了一點兒,心下還有些憐憫這位二夫人,跟著那婆子去了二房。
梁氏既是讓人請了顧妙兒過來,自然是親自到外頭將人迎進來,到將李嬤嬤撇在外頭,她親親熱熱道,“妙兒,明兒我去錦鄉侯府,可願意陪我走一遭?”
顧妙兒被她拉著進了進屋,心下還有些忐忑,嘴上說道,“二舅母既提起,妙兒自是願去的。”
梁氏笑著坐下,也讓她坐在自己身邊,拉著她的手不放,“你初來京里,定是不知錦鄉侯府吧?”
顧妙兒哪裡聽說過?自是點了點頭,“還望二舅母提點。”
梁氏見她一張芙蓉面,真真兒是同三姑太太一個模子刻出來,也就一雙眼睛到不同,與三姑太太素來清高孤寡的模樣不一樣,不由得多瞧上幾眼,拉著她的手緊緊握了兩下,感嘆道,“你母親未出嫁時,我與她也是相熟的,至後來我嫁入府里,也同你母親親如姐妹一般,每每想起你母親,哎,真真是紅顏薄命。”
她放開顧妙兒的手,拿著帕子按了按眼角,好似在拭淚一般。
顧妙兒見狀,自是勸慰道,“母親生前也記掛二舅母,說二舅母待她最好。”
梁氏手上一滯,悄悄地拿眼角餘光掃了顧妙兒一眼,見顧妙兒那雙妙目里漾著一片赤誠,到是安心下來,把個帕子又往眼角按了幾下,肩頭微微皽了兩下,伴隨著一聲抽噎,“哎,也是三姑太太嫁得太遠,叫我不能前去看她,她纏綿於病榻,我卻不能全了這姑嫂的情意。”
顧妙兒哪裡有聽母親提起過甚麼英國公府的二太太,母親提起最多的便是英國公如何英偉,英國公府是如何的富貴,至於旁的人卻是半點未提,彷彿那些個都是不相干的人——她在梁氏跟前到是張嘴就來,無非就是為著國公府里過得順遂些,也曉得要討好人,“無礙的,二舅母不必傷神,母親是最捨不得叫擔心的人傷神,您再這般傷神,母親恐怕也要過意不去。”
梁氏收了帕子,連忙嗔怪道,“你這孩子,慣會說好話,是哄我呢。”
顧妙兒是一片真心向明月,“妙兒如何敢哄二舅母,說的都是真心話。”她說話的時候,莫名地覺得有些不自在,悄悄地打量了四下里一番,瞧見內室那處帘子微微掀動,到不見有人,眉頭稍一蹙便又鬆開來,“二舅母,母親生前教導妙兒,要為人實誠,妙兒又豈能胡亂說話?”
梁氏破涕為笑,“真真兒同我們三姑太太一般,是個剔透玲瓏心。”
顧妙兒含羞帶怯,“不敢當二舅母誇讚。”
梁氏失笑,“瞧我這話題都扯遠了,也不當如此,現與你說說這錦鄉侯府上的事。”
顧妙兒自是側耳聆聽,聽好梁氏娓娓道來,“上回你拜見過我長嫂,就是你的大舅母,她是出自錦鄉侯府,如今她回了錦鄉侯府,這你大舅舅也回了府,當家主母不在家中可不太好,老太太就尋思著請了她回府。”
這一說,到叫顧妙兒暗裡驚嘆了聲,不由得在心裡猜測起國公夫人回娘家的因由來,莫非是發現國公爺同引章先生的事來?她到未生出別的念想來,就是替引章先生擔憂,也不知引章先生是怎樣的身份,這事情叫外人曉得可如何是好?“那、那……”
“妙兒想說什麼?”梁氏隱約聽她出聲,又不見她說出個所以來就問了她。
顧妙兒掩嘴,“可是大舅舅惹了大舅母?”
梁氏一聽,就笑出了聲,“妙兒何出此言?”
顧妙兒心直口快道,“我舅舅時常惹我舅母生氣,舅母就要回娘家,我尋思著……”話說到此際,她不由俏皮地吐了吐舌尖,又同梁氏討饒道,“二舅母,我就這麼兒一說,您別放在心上。”話說出口,她更覺得不自在,好似一直叫人盯著,分明這屋裡也沒有別人。
梁氏跟前也有庶女,庶女在她跟前從來都是服服帖帖,連個爭寵的都未有,此番見著她這般靈動模樣,只心下掠過一絲遺憾,依舊心硬如鐵,“這夫妻之間嘛,你還小,我也不好與你說道。”
顧妙兒頓時羞紅了臉,輕聲兒道,“二舅母,我小時就定了親事的。”
梁氏“喔”了一聲,露出知趣的笑意來,“嗯,也是好事兒,想必是你舅家表哥?”
顧妙兒羞怯地點頭。
梁氏並不將此事放在心上,“我有些乏了,你且回去吧。”
顧妙兒在此際坐立不安,恨不得立時就回了蘭花院,得了二夫人梁氏的話,她立時就起來行禮告退,待得出了這屋,她方才覺得那股子盯著她的感覺消失了,整個人頓時鬆了口氣,見著外邊等著的李嬤嬤,她趕緊上前幾步,緊緊地拉住李嬤嬤的手,卻是朝著李嬤嬤微微搖頭。李嬤嬤欲張嘴的話就吞回了肚子里,主僕一道回了蘭花院。
眼見著人走了,帘子一掀開,從裡面走出個男人來,瞧著一臉兒斯文的書生模樣,卻有些年紀,分明就是國公府上的秦二爺,他手上還拿著把扇子,扇面上還提著小閣老蘇枚現的詩。
他往梁氏身邊一坐,坐的還是顧妙兒方才那位兒,長長嗅了一記,彷彿還能嗅到少女的幽香,少女的生嫩,夾雜著將熟的滋味,叫他忍不住再呼進一口氣,好似將那味兒都留在心裡頭,“還是夫人說得是,真真像極了三妹妹……”
梁氏懶怠看他那副色迷心竅的模樣,端起茶盞淺抿一口,“這也奇怪了,分明只是三姑太太的繼女,到同三姑太太這般相像,二爺,當初那孩子送去哪裡了,難不成真是三姑太太的親女兒?”
秦二爺嗤笑一聲,“哪裡有那般湊巧的事?當年那孩子蔫能有命在?”
梁氏點頭,“也是,那般天寒地凍的,恐也早凍死了,哪裡還能這般湊巧。”
秦二爺道,“也是命薄,不該出生。”
梁氏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懶得再應付秦二爺,“爺既見過了人……”
秦二爺待梁氏自是敬重,朝著梁氏一作揖,涎著臉笑道,“多謝夫人。”
梁氏還得承他這個情,笑著道,“二爺同妾身還這般?”
秦二爺握住她的手,一臉感動,“這些年,是我叫夫人受委屈了。”
梁氏只得應付上幾句,待得秦二爺既感動又自我感動的走了后,她才一臉蔫蔫道,“我歇會兒。”
顧妙兒回了蘭花院,又摒退了伺候的人,屋裡只留了桃紅同李嬤嬤,“方才在二夫人那裡就覺著渾身不自在,好似被人盯著看一樣。”
李嬤嬤還當她在二夫人梁氏那裡受了委屈,聽她下來才曉得不是,不由得就想起秦二爺來,那個葷素不忌的人,“難不成是秦二爺躲在裡頭?”
桃紅聽著就覺著有些好笑,“他堂堂國公府上的二爺,想見我們姑娘還要借了二夫人的名義人偷看我們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