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妙兒也認得陸敏衍一人,並不認得這堵住她前路的便是人稱小閣老的蘇枚現,被人這麼一說,她到來了脾氣,“恁你個人,多管閑事,我出得門來,叫你管了?”
蘇枚現聞言,面上稍一滯,抬眼將人看了個清楚,見著小姑娘生氣兒十足,到實是那人不一樣,那人極愛垂淚,受了委屈也只會哭,哪裡有像她這般鮮活,還能指著他罵——
不像高門大戶里的閨閣千金,瞧著便是小門小戶出來,便是那馬車恐是雇的,便存了些戲弄的心來,“小娘好生無禮,怎的像那從窮鄉僻壤出來,半點兒沒個樣兒,前頭就是書院,可是情郎在書院裡頭?”
顧妙兒滿心滿眼地都想著表哥,沖他瞪了一眼,揚起下巴,沖他“哼”了一聲。
嫌棄的意味兒十分明顯,到叫蘇枚現不由嗤笑出聲,“真叫我說中了,真來尋情郎?”
一口一個的“情郎”,叫她翻個白眼,“還堵著這路作甚,既是曉得我去書院,你怎的半點兒不講道理,還不速速讓了路叫我過去。就見過你這樣兒的人,半點禮數都不知,曉得這路這般小,還那麼大的馬車,豈不是叫人都沒法過?”
她據理力爭,掙得頸間露出的雪白肌膚染了一絲淺色的暈紅,分明真給氣著了。
蘇枚現難得有心思同人掰扯,唇角微微上揚,“小娘好生話多。”
就讓人將馬車往後稍稍退後一些,偏叫顧妙兒一時得意忘形,覺著自個兒真把人說得知羞了後退了,更是有了一股子勁兒,仰著小腦袋兒,“哼,下次可要記住,可別堵了道兒,別人可沒我這般好說話。”
這是佔了上風,她還要打蛇追棍上,再把別人再說上一回——
到叫蘇枚現略覺玩味,手中的扇子在他指間極為靈活,瞧著那鮮活的小姑娘將腦袋縮回了車裡,許是想到了甚麼有趣的事兒,不由得就笑出了聲。
好個有趣的小姑娘,雖長得同那人少時相似,性子上著實不一樣,他許久未曾這般笑過了,也未曾同人這麼一般見識過了——他的笑意慢慢地僵在唇角,面上冷冽了起來,一掃方才打趣人的玩味姿態來,顯得積年的威嚴來,“往英國公府上打聽一下,最近是否有人上門了。”
“是,大人。”
立即有人領了命。
蘇枚現回到閣老府已經近午時,自是同往日一樣前去後院給嫡母柳夫人請安。
柳夫人生性冷淡,便是同蘇閣老之間也是淡淡的,見著被充為嫡子養在跟前的蘇枚現,並未有半點笑容,只視線掃過人一眼,“去書院了?”
也未等蘇枚現回話,她自顧自地說道,“你表妹叫你去侯府,你要曉得你自個兒身份,別唐突了你表妹。”
“母親且放心,”蘇枚現在她跟前就做個純孝的兒子,“兒子定會恪守禮節,不會壞了表妹名聲。”
“你知道便好,”柳氏依舊那副冷淡的面孔,“要知分寸。”
蘇枚現自是應是,對於柳夫人每回的提點,他都是好聲好氣地應著,從不同柳夫人爭辯,便是高聲說上兩句都未有,一貫兒都是輕聲應著。
見他應著,柳夫人眼裡掠過一絲嫌惡,她只生育一女后雖再有孕,可兒子剛出生便死了,以至於每每見這個庶子就十足厭煩,想著他佔了自己親兒的位置便更添厭惡——偏蘇枚現自小聰穎,她也想過引他入歧途的辦法,也沒叫他走歪了路,如今還被人稱作“小閣老”,叫她心中那股氣兒一直未順,便回回當著他請安之際說些酸話而已,也就這樣罷了。
雖是得了柳氏的信兒,蘇枚現到不急著去侯府,反與陳先生手談。
陳先生是蘇閣老的門客,雖與面前的小閣老手談,到談的也是正事,落下白子,“宮裡的貴妃娘娘怕是有了身孕。”
蘇枚現神情懶怠,好似對這樣的話並不在意,“到是稀罕事,老蚌生珠嗎?”
陳先生失笑,“也不知陛下是屬意復立太子,還是要等貴妃娘娘這胎生子。”
蘇枚現搖頭,“恐怕陛下另有他意。”
陳先生稍一滯,忽地便瞭然了,也不宣之於口,只互有默契。
蘇枚現笑,這一笑,仿如春風吹化了冬日大地一般,叫陳先生自覺地低了頭,不敢去瞧這位小閣老。
顧妙兒氣哼哼地上山,見著溫庭開時還未消氣,到叫溫庭開有些吃驚。
他生怕同窗見著表妹,表妹貌美,不欲叫別人瞧見,自是引著表妹進了僻靜地,雙手忍不住去牽了表妹的手,那手柔若無骨般,肌膚細膩,叫他不由得緊握了些——昨夜裡他雖同桃紅紓解一回,到底那人不是表妹,回頭又叫他在屋裡頭自個五指姑娘伺候了自己一回,心下到底有些忐忑,只覺得自個兒褻瀆了表妹。
“疼,哥哥,”顧妙兒還有些氣,氣哼哼的,又受不得疼,又嬌又嗔的,“哥哥你輕些。”
“哦,好,”溫庭開叫表妹的聲音勾了魂般,鬧了個大紅臉,趕緊兒放開她的手,眼見著雪白如疑脂般的肌膚上出現紅痕,就替她揉起手來,“妙兒,可還疼?”
她面上嫩,羞怯怯地想縮回自個兒的手,“哥哥——”
尾音拖得長長的,好似撒嬌一般。
溫庭開聽得心神蕩漾,輕輕地撫弄著她纖白小手,好似在撫弄著她的奶兒似的,“方才可是怎的?在路上受了氣了?”昨夜裡他吃過她一回奶兒,只覺得口齒生香,那乳肉兒滑膩,仿似還在他嘴裡,叫耳根子都紅了。
“嗯,碰著個不知禮的老頭兒,”顧妙兒哪裡他的心思,就由著撫著手,眼神羞怯,面上染了紅暈,不敢瞧他,被提起這事兒,她到是又撅著嘴兒,“也不知哪家的人,路那般小,他卻那麼大的馬車,還不讓路,叫我在路上好等。”
“嗯,是那人不好,叫我們妙兒等了……”溫庭開下意識地附和她的話,可稍一回味過來,他就瞬間就想到了今兒來過書院的小閣老蘇枚現,面色稍白了些,勾著表妹那手兒,“好妙兒,見著我還氣著呢?”
她面上更紅,羞答答地垂著頭,視線落在兩個人相纏的雙手上,“哼,哥哥就曉得勸我,那人分明好生無禮,叫我氣壞了。”
溫庭開曉得表妹嬌氣,他最愛這份兒嬌氣,“嗯,那人最壞,最壞就是惹惱了我們妙兒。”
她這人最愛聽好話,要是溫庭開勸她不要同人一般見識,她恐怕更生氣——溫庭開曉得她個脾氣,自是順著她的脾氣說,就叫她十分歡喜,手指頭便去撓了撓他手心,忍了羞意輕聲問道,“哥哥何時提親?”
溫庭開被她撓了手心兒,心下是似貓爪子撓心一樣,將她作亂的手兒緊緊握住,“妙兒,妙兒,好妙兒,待我高中便提親。”
顧妙兒聞言,臉蛋兒緋紅一片,“那哥哥可得上國公府,指不定那會兒我去了國公府。”
溫庭開一頓,“那成,到時哥哥若是高中,便舍了面兒出去請了座師到國公府上請親。”
她好吃了定心丸,人都鮮活起來,“那妙兒就等著哥哥來。”
溫庭開極愛她這副嬌樣兒,白嫩的臉頰泛起緋紅,好似染了胭脂一般,叫他不由眼饞,就想湊過去親她臉頰——她卻是躲過,“不嘛,哥哥且回去,妙兒也要回去了,省得嬤嬤回去不見妙兒,又胡思亂想。”
溫庭開到想留她多時,思量著他在書院也不好叫她多留,只得依依不捨地將人送上馬車,好似望妻石一般站在原地多時,眼見著馬車離了視線,他不由長嘆一聲。
母親雖未說出口,他卻是知母親的心意,曉得母親不喜妙兒為兒媳,覺得妙兒生氣嬌氣定不會掌家,只當著父親的面,那不許結親的話未曾出口——他出來求學,也是為著能高中好有底氣說服母親,到時有座師提親,母親必不會相攔,他心裡就長長鬆口氣。
回到山上,得虧李嬤嬤還未歸來,到讓顧妙兒主僕鬆了口氣。
李嬤嬤在國公府等候了半天,才得了厲嬤嬤姍姍而來的回話,允了顧妙兒入府之事,還得了厲嬤嬤吩吩的話兒,讓顧妙兒好生學些規矩,省得叫旁人看輕了國公府。
她多年未回京,既是羨慕厲嬤嬤成陳太夫人跟前的紅人,又因著顧妙兒一個小門小戶出來的竟成了國公府上的表姑娘,暗想著自家姑娘心善,到成全了顧妙兒這表姑娘的身份。如今她在國公府也就識得些老面孔,就是得了厲嬤嬤的招待,見著厲嬤嬤那男人時,她瞳孔不由得一縮。
此人正是國公府上的外管事,到成了厲嬤嬤她男人,人都得稱聲“郭大管事”,因著厲嬤嬤在陳太夫人跟前得了臉面,稱她不叫郭家的,權稱她厲嬤嬤。
郭大管事到有幾分宰相門前七品官的架式,神情還有些倨傲,竟是沒看李嬤嬤一眼就走了,到是厲嬤嬤含著笑意讓李嬤嬤落座,“哎,還得回了自家的好,也省得綳著規矩,成天兒都綳著,我年歲也長了,都快做祖母的人了,實在是受不住了。”
這話落在李嬤嬤耳里就成了炫耀,聽得十分不順耳,到她如今落魄,只得奉承厲嬤嬤,“厲姐姐在太夫人跟前得臉又受用,大管事又在國公爺跟前得用,我都羨慕不過來呢,厲姐姐好福氣,哪裡像我呢,跟著姑娘到江南,姑娘只管她自個兒過日子,這不,還叫我領了表姑娘過來投親。”
厲嬤嬤嘴角上揚,十分受用李嬤嬤的奉承, “也非是我的福氣,是他爹得用而已。”
李嬤嬤又酸又苦的,酸的是當年郭大管家還求姨奶奶將她嫁過去,偏當時姨奶奶還想讓她跟著固寵,叫她失了這份體面,若不然,如今坐在上頭的便是她了,到底是沒的那個緣法,到叫她成了上門求人的那個,“厲姐姐,我們姑娘一心兒念著太夫人呢,時常同我說要給太夫人盡孝呢,不如厲姐姐且幫幫忙,在太夫人說幾句話,也叫太夫人念著我們姑娘的一片孝心,叫我們姑娘進府給太夫人盡孝?”
厲嬤嬤心下到說甚麼個孝心,太夫人當年可恨透了姨奶奶,哪裡耐煩叫三姑太太的女兒盡孝心?況還不是三姑太太的親生女,還是拖油瓶繼女,可她手裡又被塞了一物,到未就看將起來,露出善意的笑來,“嗯,表姑娘有孝心是好事,也是對老太太有孝心,我呀,就豁出去一回,給你去說上一回,是行還是不行,我可管不上。”
李嬤嬤自是千恩萬謝個不停,又覺得這腰兒不行,又將奉承話往深里再說上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