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乍暖還寒時節,顧妙兒不得不帶著經年老嬤嬤,還有個貼身伺候的丫鬟桃紅一塊兒進京投親。要問顧妙兒投的是哪門親,自然投的是英國公府上,偏若真論起來,顧妙兒同英國公府上未有血緣之關係;可從顧妙兒的繼母上論起來,她著著實實也是如今這位英國公的外甥女。
她輕車簡從,無非是輛不起眼的青篷小馬車,一路上風餐露宿自不提了。
待到了英國公府上,一條街皆是英國公府之處,所佔之地竟是叫她大開眼界。先前聽過繼母無數次念叨過英國公府的光景,她平時也就是那麼一聽,到覺得離自個兒挺遠,哪想到如今走投無路只得上門投親來,偏她身份尷尬,面兒上是稱外甥女,偏是與英國公府上毫無半點血緣干係。
待得從角門進了,有婆子就過來迎她,瞧那婆子頗有些富態,穿的還是綢衫兒,脖間耳垂指上都戴了明晃晃的金飾,也不像做過粗活的。“可是顧表姑娘?”
她看人的眼神到溫和,不著痕迹地將人打量了一下,見著來人膚如凝脂,一雙美眸顧盼生輝,臉似巴掌大小,唇上嬌艷,再看,小小年紀,胸前鼓鼓,纖腰不盈一握,神情模樣間竟與三姑太太有幾分相似——竟讓那嬤嬤一個心驚,也不知道這表姑娘一來要掀起多少事來。
顧妙兒不知她心中所想,上前一步,柔聲道,“也不知嬤嬤如何稱呼。”
她說話間握住那嬤嬤的手,順勢就往她袖裡塞了銀錁子。
那嬤嬤自是收了不提,忙道,“表姑娘稱老奴一聲董家的便成,老奴得了夫人的話前來迎表姑娘,表姑娘且請老奴去拜見侯夫人。”
顧妙兒聞言便露出喜色,“夫人可是大舅母?我瞧著董嬤嬤格外氣派,必然是大舅母跟前的紅人。”
董嬤嬤是夫人身邊得用的人不假,但來回這位表姑娘的事實在是稱不上好差使,不過是出自小門小戶,如何同國公的富貴與尊榮相比?只她未料得這表姑娘還挺知禮,立時就給她送了好處,這態度上便稍好了些,又得她言語中的捧誇,就有幾分自得來,有了一絲指點的派頭來,“老奴瞧著表姑娘是個聰明的,便也就提點表姑娘一番,這府裡頭有三位公子,有嫡出的也有庶出的;有五位姑娘,有嫡出的也有庶出的;當然還有一位兒表姑娘,那位可是老太太的心尖尖,旁人俱比不得她。”
顧妙兒投親前到是想打探一番,偏她哪裡打聽得著英國公府上的事?只往英國公府上去了信,得了能投親的信兒,這才巴巴地往京里投親。如今聽董嬤嬤這麼粗略一講,只聽了個大概,至於旁的,她就算想知道也不及急於這一時。
英國公府佔地大,從這處到得夫人的院子,竟是走得顧妙兒腿兒微酸,得虧是桃紅扶住她,正待要進前時,她還掏出帕子給抹了抹臉,才跟著董嬤嬤進了裡面。
正中間坐著一貴婦人,瞧著年紀約莫三十齣頭,瞧著雍容華貴,舉手投足之間氣定神閑,卻是不瞧被董嬤嬤領進來的顧妙兒一眼,只顧聽著婆子們的回話。
董嬤嬤自進了便上前伺候貴婦去了,將顧妙兒撇在邊上。
顧妙兒自知自個情況有些尷尬,便不上前打擾,待得半響后只站得雙腿發軟,肚裡空空,到還兀自挺著不肯露出半點兒不悅來,既是來投親,便不能在家裡一樣,事事兒由著自個兒性子。
待和一屋子的婆子都退下去,那貴婦人才看向立在一邊的生面孔,只瞧一眼,這眉心便倏地皺起,也就是一瞬間的事,她立時就同平時一樣看不出來有絲毫的波動。
董嬤嬤殷勤,“夫人,這便三姑太太膝下養大的表姑娘。”
貴婦人正是柳氏,出自錦鄉侯府,如今是英國公夫人,許是國公夫人當久了,便也有幾分威嚴。“我瞧著到與你們三姑太太有些相似,像是你們三姑太太親生的女兒一樣,”
顧妙兒上前,盈盈一拜,“外甥女顧妙兒拜見大舅母,大舅母安好。”
她雙腿酸軟無力,但也曉得禮數,強自撐著上前給柳氏見禮,硬生生地跪在柳氏跟前。
待她跪了個十成十,柳氏到慢悠悠地開口,“原來是妙兒,好巧的名字,叫我好生看看你,你且起來。”
顧妙兒待要起來,卻是身嬌骨軟,本就是路上經了風塵,又從外院一直走到內院,待又立在邊上等了半晌,才又這麼一跪,便覺得渾身的骨頭都散了勁兒一樣,叫她軟塌塌地沒法起來。只長輩叫起來,她若不起來,便是……
如此,她眼裡含了急切之意,試著起來。
“咳咳……”
待得兩聲咳嗽聲,便有婆子上前將扶,她便順著站了起來,朝著柳氏又是福禮。
柳氏卻是扶住她,“好俊的姑娘,不愧是我們三姑太太的女兒,雖不是親生的,母女情分卻是不假的,到像我們三姑太太幾分了。來,妙兒,見過你大舅舅。”說著,她便親自牽著顧妙兒的手走到了剛進來的男人跟前,還催著顧妙兒請安。
顧妙兒心下惴惴,於這府里的人個個兒都陌生得慌,繼母生前說過英國公府的富貴與尊榮,到從不說府里的人如何,聽得大舅舅這稱呼便曉得那位手握重兵的英國公秦致。她低著頭,不敢抬頭,只堪堪地瞧見他身上的藏青色直裰,輕輕柔柔地朝著英國公盈盈一行禮,口稱,“大舅舅。”
她聲兒鶯啼,身兒嬌弱,面若桃花,往英國公面前一站,竟引得英國公面色暗沉,冷聲道,“既是來府里,便好生待著吧。”
也就一句,便逕自出去了。
柳氏聞言一笑,到顯得溫和了,“妙兒可別被你舅舅嚇著了,你舅舅素來這般脾性。你便安心地待在府裡頭,待得舅母給你尋門妥當的親事,也好同你母親交待。”
顧妙兒還有個舅舅,先前兩家還有意結親,只她父母一死,舅母便冷下臉來。她如今守孝已滿三年,都不見表哥上門來,她一個人哪裡受得住族人們的閑言閑語,又想著母親生前吩咐過讓她可以投奔京里的英國公府,她就收拾東西上京了。
女孩兒家被提起親事,自是面紅耳赤,忍了滿面的羞意道,“妙兒、妙兒……”
柳氏示意她別說話,還安撫她起來,“你好生住著,有什麼不足之處記得同舅母說。”
顧妙兒自是應了聲“是”。
柳氏便讓董嬤嬤領她出去,端起茶盞喝了口茶,又擺擺手,示意屋裡的丫鬟都出去,惟最為妥當的葛嬤嬤未走,才慢慢開口,“當年送出去的那個孽種到底送往何處了?”
葛嬤嬤比高嬤嬤更得臉些,發間還插著支金簪子,小心翼翼地躬身回話道,“聽聞三姑……”
只她話還未說完,就得了柳氏一記利眼,當時就改了口,“當年那人聽說是尋著了,也不知道真假,可顧姑爺著實有個女兒的,不像是、不像是……”
柳氏冷哼道,“慣會做個楚楚可憐的樣兒,引得我大哥至今還未娶妻。”
葛嬤嬤不好論主子的事,只聽得柳氏恨聲道,“當年她喬張作致,差點壞了國公府的門楣,如今到還送過來個一樣兒的,怕不是存著什麼心思呢。”
葛嬤嬤道,“任憑存著什麼心思,人也沒有了,再想壞夫人的事也是沒的。”
柳氏手上一頓,“方才國公爺的眼神你可瞧見了?”
葛嬤嬤忙道,“老奴可不敢瞧國公爺。”
柳氏可瞧得清清楚楚,見秦致進來,視線便朝著那小賤人身上瞄,當下便心生一計來,“秦致可害苦我,可我心裡頭有苦哪裡說去?秦致不碰我便是了,我到要看看同那賤人一樣的人兒到他面前,他可管不管得住他那玩意兒。”
葛嬤嬤有些怕事,便勸道,“夫人,此事萬萬不可,國公爺那性子您也是知曉的,若是叫國公爺曉得這中間有您的手筆,豈不是叫您的日子更為艱難?”
柳氏積了多年鬱氣,概因無子而起,長房無嫡子女,連庶子女也無,到為著國公爺安排了嬌娘子,偏國公爺就跟斷了子孫根似的,她心裡頭的氣是憋得狠了,“此事慢慢圖之,國公爺最近愛去那地兒,你叫董家的引著她去就是了。”
葛嬤嬤鬆了口氣,便把這話悄悄地遞到老太太身邊的厲嬤嬤耳里。
老太太本就不待見嫁出去的三姑太太,更何況顧妙兒還是個繼女,自然起不了什麼祖母心腸,就極為冷淡地吩咐道,“依著秦家的規矩,女孩兒還得出孝之後還得再守半年孝,才能顯得出孝心來。”
這不,顧妙兒這廂還未將箱籠收拾出來,便又讓嬤嬤與桃紅將箱籠收拾了起來,在英國公府上的人手護送到了卧伄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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