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皇上,您這邊請—”
寂靜了兩天的死牢終於傳來了一陣窸窣的腳步聲,顧沅耳朵是極好用的,縱使隔著很遠,她也能聽出來是有人了。
蟄伏數年,一朝揚眉吐氣,可不得耀武揚威一番?
來者何人不用腦子想便可知。
昨日晌午,浩浩蕩蕩的隊伍前往京郊別苑,人群參拜的眾人中突然閃現了刀光劍影,直指那萬人前呼後擁的當朝皇帝,顧督公僅次於寧遠車駕后,自然也察覺了這異動,當即命人全力護好小皇帝。
皇嗣未有,時機也不成熟,此刻名不正言不順,這明面上的皇帝還需寧遠擔待一陣子。
只是霎時那刀劍直接轉了方向逼向顧沅,著實令她措手不及。
顧沅武功並不高深,但也可以感覺出高牆內的大內侍衛並非這些人之手。
在然後,顧沅就被關於死牢之中了。
牢房外的天空由亮到暗,由暗到亮,如今又暗了,顧沅猜測寧遠應該是去處理她所謂的同黨了。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她都懂的道理,這個潛伏已久的小皇帝自是也懂的。
獄卒拿出叮鈴作響的鑰匙打開這一間牢房。
“皇上,您請。”
寧遠抬腳踏上稻草鋪就的地面,在角落裡昏暗燈光的映照下,看到了背對自己的那人。
一身素衣,一頭黑髮也被束在腦後。
明明白日還是錦繡蟒袍,白玉發簪,人前顯貴無比。
誰又知道為這一刻他謀劃了多少年?
他們太監最是講究這些,哪怕是此刻在死牢里也是全然要顧及自己的體面的。
顧沅面壁一般看著灰暗滿是污漬的牆壁。
這件牢房不知送走了多少人,如今竟然也到她了,顧沅哂笑。
看似人畜無害的小皇帝竟然不知道何時已經長成了參天大樹,而且還是在她渾然不知的情況下。
比著葫蘆畫瓢都畫不好,她顧沅這二十多年來著實是活得糊塗啊。
夙願難償、心有不甘又如何?
有些事情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註定,怨不得任何人。
成王敗寇,這一世她顧沅認了,她雖然不是男子漢大丈夫,可是身為靈族,也是有氣節的,即便是要死,也要無所畏懼地去死。
“陛下昨晚睡得可安好?”
不同於平日里的尖聲怪調,今日的顧督公說話還帶著些女子般的溫婉,不過這毫無陽剛之氣確實一如既往的。
有一瞬間,寧遠突然想到了什麼,可惜,這一瞬的福至心靈他並沒有抓住。
尋常太監也無這般嗓音,顧督公不愧是閹人中的翹楚,模樣、聲音都學到了登峰造極之境界,寧遠冷笑,盯著顧沅後背的視線彷彿利箭,直直地要將人射穿。
“今奸佞伏法,朕自是安眠。”
顧沅聞言倒是嘴角輕輕勾起微笑。
她下凡的時候這個少年已經十六歲了,也正是他那昏君父王去世的那一年,新皇也是她親自敲定的,原想著他會被自己拿捏一世,不成想,如今他為刀俎,她為魚肉。
即便是散盡修為、忘卻前塵,變為肉體凡胎,他也是凡人亦或是她這種末流靈物所不能比擬的。
顧沅那般筆直坐著有些累了,利落起身,在寧遠鄙夷的目光里拂了拂身上的塵土與草屑,倒像是此時此刻她還是那個高貴冷艷一手遮天的顧督公似的。
“這世間死法千千萬萬,不知顧督喜歡哪一種?”
顧沅稍微仰了仰頭看向寧遠,“終是一死,至於……怎麼死又有什麼所謂?”
“既然如此,朕已經為督公選了凌遲處死了,希望顧督喜歡。”
凌遲處死,顧沅重複了一遍,一個萬般熟悉卻又十分陌生的詞。
憑藉她不怎麼好的記性,她記得這幾年是有那麼一兩個人被她處以這種極刑的,但是她也不過是照本宣科罷了,要說很堵,還得是天上那位,讓人死都不得好死。
“多謝陛下。”
顧沅拱了拱手,目睹對方轉身離去,終還是沒忍住。
“陛下是什麼時候開始暗中培養自己的勢力的?”
空氣中有一瞬間的寧靜,顧沅以為寧遠不會回答的時候。
“從你設計構陷張相的時候。”
寧遠並未轉身,說完這話便大步離開了。
張相她沒有任何印象,應該是在她來之前那人發生的事情。
這變數早就有先兆了,為何司命會不知?
罷了,想那麼多人也就累了,不過明日,待她重返天宮,好好問一番司命,一切便可知曉了。
只是希望司命能顧及她人間一世辛苦,幫忙想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