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而言,我對父親對家庭的冷落更覺得不滿,年幼的我並不懂得生活的壓力全部壓在一個女人身上的艱難,我想的更多的是為什幺別人都有父親其樂融融,我卻多數時候只得孤身一人。
我曾經有一陣子很擔心媽媽會不會不要我了,不要這個家了。
也曾想過是否該將這件事情告訴父親,但是早熟的我很快就否定了這個念頭,雖然當時我不知道父親知道這件事後的後果會是如何嚴重,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這件事會讓這個家很受傷,所以我選擇了沉默。
我知道這對父親不公平,但是對我而言,這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生活依然在繼續著,媽媽並沒有如我擔心的那般離開我們。
我漸漸也放下心來,繼續和媽媽相依相伴過著沉悶的生活。
直到兩個人闖入到我們的生活中,打破了這個貌似平穩的沉靜。
父親在遠郊承包了一小塊空地,蓋了一些廠房作生產和倉儲用。
回家的次數更少了,多數時候不是出差就是泡在廠房那裡。
於是父母的關係也越來越糟糕,常常因為一點小事就鬧得不可開交,但是最後也都是依靠媽媽的隱忍退讓而平息。
隨著規模的擴大,廠里招了一些員工。
男男女女的也有土幾號人。
後來經人介紹,又來了兩個小夥子。
一個叫阿傑,是司機,另一個叫大頭,是技術員。
兩人年紀相彷,都是來自我們城區鄉下的一個村。
記憶中的阿傑是個挺潮的人,一頭郭富城的中分頭,喜歡穿喇叭牛仔褲和各種各樣的襯衫,穿著打扮都很符合那個時代的時尚,也是因為他我才第一次接觸了音樂卡帶,跟著他聽了應該算是我人生裡頭第一首流行歌曲,鄭智化的《水手》,記得他特別喜歡這首歌,常常在宿舍裡頭放,還會拉著我跟著唱。
但是媽媽一開始對他並不感冒,覺得他聰明得有點過頭了,不可靠。
相比阿傑的外向,大頭卻是另一個極端,本分而老實,不愛說話,一天到晚臉上都會掛著傻乎乎的笑容。
打扮樸素過時,渾身上下充滿了鄉下人的質樸和純良。
其實相比聰明活躍的阿傑,我對老實的大頭更有好感,覺得他更像一個能保護我的大哥哥。
他們兩來了以後,尤其是阿傑來了后,我記得每次去到廠里都能聽到歡聲笑語,他那張能把死人說活的嘴帶給了大家無限的歡樂。
一開始工人們都是住在廠里,後來因為要重新改建,一些工人不得不搬了出來,父親在我家對面的居民樓裡頭短期租了一間房,讓他們臨時過渡用。
阿傑和大頭就都搬了過來。
記得那時候我還很高興,覺得找到玩伴了,一放學就往他們那兒跑,有時候也會叫他們過來家裡玩。
一開始媽媽並不喜歡他們來,後來接觸多了,也覺得他們挺有趣的,也就不管了。
不知道從什幺時候開始,我覺得在閑暇的時候阿傑越來越熱衷於跑來我家,來了以後也更喜歡跟媽媽聊天,而不是帶我玩。
單純的我並不會想到他是否會對媽媽有什幺其他的想法,在那個身邊充滿玩伴的年紀,並不會因為多一個玩伴或是少一個玩伴而不開心,更多時候我會去找大頭玩,淳樸的大頭總會耐著性子陪我瘋,從來不會有什幺抱怨。
有時候我甚至會在那裡過夜。
聽他們晚上在床上說著各種各樣新鮮的事情,關於工作,關於生活,關於女人。
因為離家近,又都是熟人,媽媽偶爾也會任由我住在那裡,當然都是週末的時候。
記得有一次在那裡過夜,我像往常一樣睡在大頭和阿傑的房間裡頭。
我半夜醒過來,也不知道是幾點鐘,就聽得大頭和阿傑還在聊天,他們說的內容多數我都不記得了。
唯獨記得阿傑提到了媽媽,他問大頭喜不喜歡這個老闆娘,大頭沒說什幺。
阿傑說他很喜歡,以後也要找這樣的女人做老婆。
大頭問他喜歡她什幺,他說「城裡的女人就是漂亮,有氣質又有文化,比鄉下那些土包子強多了,找老婆就要找這樣的」。
聽到他這幺說我還是挺高興的,自己媽媽被別人讚揚了也滿足了我小小的虛榮心。
第二天我就把這事跟媽媽說了,記得媽媽那時候沒說什幺,只是掩嘴笑了好久。
隨後的日子裡,阿傑一有空依然會樂此不疲地往家裡跑,打著陪我玩的由頭找機會接近媽媽。
現在回想起來,覺得阿傑真的是個聰明的人,他很清楚一個獨自帶著孩子生活的女人缺的是什幺,每次過來都會積極幫媽媽做家務,搬煤扛東西這些力氣活都搶著做,有時候也會看到他用那並不寬裕的工資買來各種小禮物送給媽媽,一般情況下媽媽是不肯收的,但是顯然還是對他的體貼用心覺得很受用,對他也比剛來的時候溫柔了許多。
他們的關係比以前親密了些,媽媽也不會覺得他靠不住了,反而有時候也會私下說他腦子很活絡,做司機浪費了。
自從關係熟絡以後,阿傑有時候也會開車載我和媽媽到處去玩,當然這都是經過父親同意的。
如果廠里不需要用車的時候,就會讓他帶我們到處走走。
記得那陣子媽媽心情好了不少,家裡也沒有之前那樣阻霾的氣氛了。
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到發生了一件事。
那次阿傑和大頭一起邀請我們去他們鄉下老家玩,說那陣子老家過節很熱鬧。
鄉下大自然和民俗民風對於城裡人來說是挺有吸引力的,我和媽媽覺得很新鮮於是就和他約好時間跟著回鄉下了。
農村的過節,充斥著各種各樣在我們看來新奇古怪的風俗,扛佛像啦、放鞭炮啦、上街巡遊啦,都是在城市裡頭看不到的東西,我們跟著阿傑和大頭痛痛快快的玩了一整天,後來因為玩的太遲了決定住一晚明天再回家。
那晚我們是在大頭的一個親戚家裡吃的飯,餐桌上我和媽媽都擋不住村民的熱情,都喝了點酒,我是還好,都讓大頭幫我擋下來了,媽媽雖然喝的也不多,但是無奈本身酒量就不好,喝了點就紅了臉,一天的好心情也讓她多少放下了矜持,滿臉笑意地和大家聊得火熱。
一會兒我看到阿傑擠到媽媽身邊,在她耳邊說了點什幺,媽媽聽完以後顯得挺高興的,一臉嚮往的神色。
我問她阿傑說什幺,她說阿傑要帶我們去看他們家的水屋。
後來看過後才知道,那是建在養魚池塘上的竹棚子,用於晚上村民過夜防偷魚賊用的。
其實這並不是什幺特別的東西,但是對於我們而言就充滿了新奇。
雖然喝了酒有點困,但我的意識還是清晰的,堅持要一起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