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微庭的態度淡定自若,甄鈺的態度不涼不酸,沒想要否認,也沒想要承認,只說:“顧老師又抽煙了。”甩開他的手,呼吸屏住,不回頭往浴室里走。
血跡在指縫裡乾涸,甄鈺用上沐浴乳洗了許久,洗得指甲泛白。
顧微庭在叄步之遠的地方看甄鈺洗手,水龍頭流出來的無色水流,與她指尖接觸的那刻便染了紅色。
沐浴乳的香味在指尖停留著,青蔥玉手與草莓般的香味,讓人以為她天性是柔和的。
顧微庭不多言,甄鈺撇一眼時鐘,嗓子放低了說:“我帶顧老師去吹吹風。”
甄鈺帶顧微庭來到樓頂,目光垂下,半個上海灘風光都盡收眼底,紙醉金迷的大馬路,富麗堂皇的公館鱗次櫛比,大紅燈籠高高堆的四馬路,出局的長叄、幺二,喊著“來呵”“來呵”的野雞。身材高挑的,矮胖的妓女且都修好了指甲,臉上抹上了香粉,穿起時款的裙子,打扮得光鮮亮麗,以為是書寓時期,能露一手技能取悅客人,但客人的目的大多只有一個,來場陰道性交,獲得快感與高潮。
甄鈺倚靠在生鏽的圍欄上,生鏽的圍欄,聞著總覺得是一股血腥味。
她的臉微揚著,下頜的線條灑了層月光,變得和諧優美,但臉色慘白得和白玫瑰一樣,是一朵帶磁卻失去了生命朝氣的白玫瑰,風一來,恐怕就會凋零在地。
顧微庭心裡這般想。
甄鈺肩膀沉下,彷彿失了力氣一樣,慢慢地把藏在心中的事兒發泄出來:“都說人看多了風景,心胸會開闊,忘了仇恨與煩惱,能重新生活。可我不一樣,看得越多心胸越是狹窄,越痛恨如今的一切。常想為何當初死的人不是自己,活得如此與常人不同。現在活著也不是,自殺也不是,殺人不對,不殺人也不行,外人總愛勸一個有仇恨的人放手,這樣疲憊得很,睡覺時總希望第二天醒來就能重獲一次生命。”
說完坐到滿是碎石頭與灰塵的地板上,兩腿屈著,兩手摟著小腿,頭埋進膝頭裡,小小的一團人,像呆在子宮裡的嬰兒。
一時間,顧微庭聽不到人聲,感受不到呼吸聲,要不是來了一陣夾帶嫩草香的微風,拂過發梢,掠過臉龐,他還以為時間靜止了。
顧微庭走了過去,在甄鈺面前停下步子,夜色里低沉的聲音顯得特別溫柔:“巴爾扎克在一本書中說過,女人的痛苦總比男人多,程度也深。今日瞧你,他那話說的沒有錯。報仇並不是奢侈的願望,但很多人做不到,意識里它覺得殺人違背了善良的風俗。解決不了痛苦的人,會像古羅馬的哲學家一樣自殺,以為解脫了,其實並沒有,讓你痛苦的人物還享受世界上的一切美好的事物,你死了對他們來說毫無影響。這時候的自殺,顯得很愚蠢。”
甄鈺弱不禁風,坐在風中不動,思考顧微庭的話意,慢慢把臉兒抬起。
浸了淚水的眼,沒有讓人心動的神采,與擱淺將死的魚一樣,眼裡流露出絕望的顏色:“所以顧老師是在鼓勵我殺人了?”
“我不鼓勵你殺人,也不勸你不殺人。勸人釋懷仇恨,莫陷於憎,相當狹隘,在我眼裡也相當沒有創意,那些都是平凡人的思想。”顧微庭不知想到了什麼,嘴角噙了一抹微笑,“人類不是只有單一情感的動物,人類是美的,美的地方在於情感之豐富,愛與恨變幻莫測,無規律可循,甚至可以說世界上不會存在一模一樣的情感。你就是你,我就是我。沒有發現人類的美的人類是可惡的,和我那位父親一樣。”
顧微庭伸出一隻手,把甄鈺從地上拉起來,摟在懷裡,與她咬耳朵,說:“甄鈺你與別人沒有什麼不同,不過愛恨分明而已,這樣顯得你更可愛了一些。”
他極度溫柔的聲音,帶著誇獎的言辭,像緩緩流動,永不間斷的山澗,沿著骨盆流到大腦里。大腦進水的感覺有些糟糕,糟糕到複雜的心情,竟然歸於往日的平靜,甄鈺撲哧一聲笑了:“可愛一詞用在我身上未免有些諷刺。我骯髒又自私,與可愛能沾什麼邊?”
“巴爾扎克在書中說的,形容一個人、一件物品美到極點的時候,都說可愛,我也覺得這個詞,從口中說出來比美麗這個詞更順口。”顧微庭用嘴唇,去觸碰甄鈺的脖頸。
凝指尖的香味在偌大的樓頂上,被風吹淡了,風存在的地方,都有香味,亦或者說香味融在了肌膚里,使得每寸肌膚都有了香味。
顧微庭吻著甄鈺細白的脖頸,甄鈺半合著眼,感受薄唇的摩擦,說:“又是巴爾扎克,那個把男人比作大猩猩的巴爾扎克,他到底是誰?和王爾德一樣的作家?亦或是顧老師的洋人朋友?”
“準確的來說,他算得上是半個婦女之友。”顧微庭說。
第二次從甄鈺口中聽到王爾德的名字,顧微庭有些好奇。
王爾德的作品尚未引進翻譯,若想看只有全英文版本的書,顧微庭好奇的是甄鈺如何能看得懂全英文的書。
“我看過你的英文考試成績,談不上好,也聽過你那一口洋涇浜的英語,如此竟能看得懂全英文的書?”
“看不懂。”甄鈺實話實說,眉毛挑起一邊來,“看的時候要何老師在一旁給我逐句逐句地翻譯,從白天到黑夜,共讀一本書,何老師很溫柔。”
這個時候提起何之鈞,是挑釁,也是試探,顧微庭很確定,捏起甄鈺的一根手指,放在眼下看了看,忽然說:“手洗的很乾凈,你說想重獲生命嗎?我有辦法讓你重獲一次,要不要試一下。”
顧微庭不知自己說的話,肉慾十分明顯,甄鈺掙扎著從他懷裡出來:“猜的沒錯,方法就是做愛了。”
說到這兒點了點頭,她當著顧微庭的面脫了衣服,“確實,做愛的時候,尤其是最後那刻,大腦一片空白,可以恢復生機。”
衣服一件件離開身體,甄鈺身上最後一件衣服脫去,顧微庭還是一副斯文的樣子,衣服整整齊齊地穿在身上。
甄鈺不解地看著他,開玩笑地問:“難道我猜錯了,不是做愛,而是要我從這兒跳下去結束生命?”
“是做愛……”這話沒有說完,但甄鈺不知道他有沒有說完,聽了這叄個字,臉上頗有傲色。
顧微庭脫了外套,披在地上,示意甄鈺坐過來。
甄鈺撩著秀髮,丟丟秀秀走過去,一點不羞澀,腿向著面前的男人張開。
顧微庭用讓人難以捉摸的目光抹了一番甄鈺的身子,說:“是比做愛更快樂的事情,你自慰吧,在我面前。”
“什麼?”甄鈺眉頭一皺,有些羞恥了,實在看不懂顧微庭的想法,“顧老師不行了?”
眼睛瞟到顧微庭胯上去,看到那鼓篷篷的一塊東西,她才知道自己問的話有多麼愚蠢。
顧微庭不惱,坐到地上去,脫下了鼻樑上的金絲框眼鏡:“在英國讀書的時候,我的女性朋友與我說,與男人做十次都不會有一次高潮,但自慰一次便能高潮一次。高潮可以帶來快樂,同時忘卻痛苦。我知道你和我做愛的時候沒有高潮過,在你的計劃里分享身體,獻出陰道,與我陰道性交就是一個賭注,和商品一樣。我常常高潮,當我在你那奶油般的陰道抽插的時候,它很熱情,溫暖,我很喜歡那種感覺,十分有安全感,否則不會一次次失去理智插入。”
甄鈺的臉紅了,顧微庭表情卻嚴肅起來:“不用覺得羞恥,做愛的時候我也是在自慰,借你的陰道在自慰,這樣來說,你沒能享受高潮的快感,對你倒是不公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