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零碎嫁 - 35

何之均有事在身,甄鈺跑開后他往亭里看了一眼,看到亭里的人是她的算學老師,便匆匆走了,後面二人的曖昧舉止並未瞧見。
顧微庭不懂“叄禮拜六點鐘”的意思,茫然不對。
甄鈺知道顧微庭聽不懂,他不是土生土長的滬上人,從國外回來后又不去風月場所走一走,怎麼聽得懂這句滬上的俗話,讓他聽俗話好比讓西洋人聽東洋人說話。
說起風月場所,甄鈺納悶兒,顧微庭一個近叄十的男子,她不懂他為何要在做愛這種事情上彆扭,是心裡住著一個柳下惠?還礙著老師這個惹人口舌的身份?
不對,他能硬能射,沒有柳下惠坐懷不亂之操。若是後者,甄鈺只想發笑,俗話說文人無行,一至於斯,又說無例不可興,有例不可滅,有第叄只腳的文人去堂子,給小先生點蠟燭,再跳槽,再留宿茹葷,這些事情會惹人口舌,卻是見多不怪。
少爺跳槽,先生也可以洒脫地尋另一個覆帳的少爺,雙方都達成一致的想法,為錢為色,少談情愛。談了又如何,不過一場幻境似的露水姻緣,露水姻緣到最後結束,比做了長久夫妻結束時更傷人心。
在無妓不成上海的時代里,“慾望”二字不難以啟齒。不說有第叄只腳的文人有慾望,那些胯下空空的公公也有慾望,不加掩飾。前些年京城裡頭的公公來滬上,有權勢的,花些銀子托堂子的熟客去長叄,蠟燭是點不成,就玩打茶圍、碰和這些樂子,沒些權勢的就去野雞處。長叄書寓不如從前規矩多,留下來的規矩還是頗有情趣,其中一條是不與嫖客直接上床,總要走些流程,都是心屬意,再許肉身。做生的當晚就張開腿,任嫖客色情地衝進衝出洩慾,如此容易得到的肉體,味同嚼蠟,轉眼就會被拋棄。
顧微庭有慾望,卻要拚命忍著,始終保持文質彬彬的樣子,猶如困獸。反了反了,思想到這兒,甄鈺覺得自己是出手闊綽的嫖客,而顧微庭是舊時書寓里傲慢的先生,她張了腿任他衝進衝去,他倒端起架子,讓他主動上她,難於上青天。
曾沾精水的肌膚在發癢,甄鈺動動裙下的兩條腿,並不打帳將俗話的解釋,拾起地上的醫學書,雙關子抱在胸前,習慣性的用上粵語,說:“總之得閑來藍橋拿書。” 話題一岔,離題千萬里。
耳畔接收到熟悉的粵腔,顧微庭耳朵裡頭一疼,每根神經都在發麻,橋上女子的面容與身形,與之黑暗血腥的畫面,一一在腦海里剪接播放,所謂的說話聲是老舊的播放機里播放的夢幻曲,似真似假。
顧微庭萬千的情緒完全暴露在臉上,驚愕的、懷疑的,一反平日那張木然全無表情,帶著溫和謙虛的臉,現在實在豐富有趣。
甄鈺不知他在驚愕懷疑什麼,走之前不忘逗他一把:“周五下課之後,老師隨我去藍橋拿書吧,順道,我請老師吃甜品。”
甄鈺一而再再而叄提起書本,目的宛然,無非是引他去藍橋。
第一次引他去,借口頗多,其中一個是說要請他吃茶,這次又拿食物做借口,拿老舊的伎倆用在他身上,顧微庭好不爽,拒絕的話到嘴邊,忽記起當日在抽屜看到的長命鎖,再有甄鈺開口說粵語,他有了興緻,想去確認她的抽屜,態度改變,不再拒絕,“周五下課,我去藍橋。”
甄鈺垂下眼皮,扭腰作態,盡顯身體曲線,她伸出小拇指,嗲聲嗲氣說:“拉勾。”
顧微庭一笑置之,她眼皮垂下,瞼中痣現出,他心中暗想這顆痣可是會尋地方生,恰好生在褶縫裡,抬目隱,垂睫現,和變魔術一樣。
轉眼到周五,甄鈺難得不扣扣叫了,打扮得花枝招展,一大早就坐在教室里翻書,顧微庭一進教室,她天靈蓋好似長了眼睛,立馬抬起頭,嫣然向他一笑,嘴皮動動,無聲說:“藍橋。”
顧微庭心裡裝著事兒,木訥地講課,臉上一點細微的表情都看不見,他心不在焉的,將周叄學的泰樂級數重新教了一遍。學生以為他心情不佳,未開口提醒,課上了十五分鐘,終於有學生忍不住了,提醒道:“顧老師,這課上過了。”
經學生提醒,顧微庭慢慢住了嘴,眼一溜書本,空白處寫著一個ok,這是上過課的意思。嘖,還真是上過了,他袖子往上折一截,道一句溫故而知新,不住口接著方才斷開的地方講。甄鈺見狀,與講台上的人做個媚眼,一手掩嘴,發出讓人渾淘淘的銀鈴笑聲。
顧微庭心猿意馬,用了整整五分鐘才從她的笑容里解脫出來,明明這是在嘲笑自己啊。
甄鈺的班級下午有兩節國學課,這周上完課學生還是放假歇息。顧微庭下午不需上課,甄鈺擔心他不等她,自個兒離校,便賴了課,兩點鐘的時候慢步去公學門口等他,途中遇到周清秋。
周清秋見了甄鈺,眼皮子跳個不停。甄鈺忽視她,她卻上前一步,用極硬的口氣說:“總有一日,我會讓儂,被開除。”
周清秋是會樂里周姆媽的養女,莫要誤會,是不當妓的養女,並不是討人。周姆媽有個兒子,十七歲的時候死了,後來手裡沾了極其骯髒的事情,便再不能育兒。去城隍廟求籤,簽文道她罪孽深,得收個生辰八字如此如此的女孩兒為養女,才能將罪孽慢慢洗乾淨。這女孩兒便是周清秋。
甄鈺今日心情不錯,本不想對會樂里的人出手,但劈面被放狠話而不去搭理,只怕這人得寸進尺。
甄鈺冷下臉,上前一步,神秘兮兮說:“儂姆媽沒教過儂勿要說大話,只怕阿拉會一儕被開除。”
甄鈺靠近上來,帶著一股誘人的香,周清秋嗅之,驚慌失措地攮了她一把。甄鈺不喜歡她的表情,看看四周無人在,她發瘋一樣弄亂了自己的頭髮與衣裳,而後將周清秋撲到在地上,趁她不注意,一個翻身,讓她壓在自己上面。
忽然被撲到,周清秋的小腦袋被摔得暈乎乎的,只見自己身下的甄鈺抬起手臂,一個巴掌落到臉上來,將一張粉白無暇的臉打出一個宛然的五指印。
只是甄鈺打的不是周清秋,而是自己的臉。
掌落下,只聽不知打哪兒來的徐萬強大呼叫道:“你們二人,又在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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