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樂無荒 - 65.喜歡是荷爾蒙作用的一分鐘

晏科長聲音有些異樣:“周遊給謝衍做過心理輔導?”
劉主任不認識晏科長,只以為是普通的某部門同志,見她問的奇怪,就說:“你認識他們?”
晏科長抱起文件起身,恢復平靜:“幾個月前周副市長發生車禍,聽說過。”
說完話晏科長告辭,門關上,劉主任問:“陳廳長,這人是誰啊?”
陳文憫頭也不抬:“國安局的。”
劉主任一愣:“國安局的人來教體局幹什麼?”
“專政機關的事情能不問就別問。尤其是這種國家安全機關的。”陳文憫提醒她,隨即說,“不過我也沒想到,周市長和謝衍有過這關係。他倆現在是夫妻。”
這下輪到劉主任驚訝不已了,在那緩了半天,才慢慢回想:“居然結婚了啊,真意外。但是仔細想想又覺得不意外。”
陳文憫說:“從校服從婚紗的感情多讓人羨慕啊,皺什麼眉。文件改完了你拿回去吧。”
劉主任抱著文件離開,下電梯的時候還在想著這件事。
或許是再一次聽到那個女孩子的名字了,就像是開啟什麼東西的鑰匙,許多的事情陸續想了起來。
想起女孩子在登記簿上簽名的時候,總會出於個人習慣把姓氏“謝”寫成繁體的“謝”,想起她自己說過作文寫的差,於是苦練書法挽回卷面分,想起她害怕嚇到妹妹,九點多晚自習下了也不回家,縮在心理諮詢室的沙發后,一邊抱頭一邊自言自語。
那一年謝衍親眼看見了同學跳樓,又失去了父母,家裡沒什麼大人,還要上學,只能到瀾中的心理諮詢室尋求幫助。可也是那一年,劉主任剛生了孩子,還在哺乳期,必須早早回家照顧寶寶,而且九點早就過了心理諮詢室開放時間。於是她把鑰匙交給了常到心理諮詢室做志願服務的男生周遊,希望他有時間能陪陪謝衍。
可與其說他陪她,不如說是兩個人互相陪伴。高中時願意浪費大把時間自願心理服務的學生本來就沒幾個,心理諮詢室里常常只有劉主任、謝衍和看書的周遊叄個人。周遊幾乎把劉主任書架上的書翻完了,從《青少年心理危機干預》到《阿德勒心理學》再到弗洛伊德《夢的解析》,還寫了很厚很厚的讀後感,寫完也不給人看,默默自查一遍就隨手銷毀了。
這種過度認真的態度,如果不是有成為心理學家的職業理想,只可能是他自己心裡有無法解開的鬱結,但是少年人不願意被當作患者,只能在幫助他人解決問題的同時尋找自己的問題,並在書籍與觀摩中尋求解決之道。
他對謝衍溫柔,對謝衍耐心,幫助謝衍緩解情緒,時常讓劉主任覺得他是在透過謝衍,觀察著潛意識裡失控的自己。
那是不帶感情的打量,身體與身體間接觸的分寸都經過精心丈量,說的每句話都是學習過心理學后的反饋與運用,實施到謝衍身上,讓謝衍越來越依賴他,她發病又哭又鬧的時候只有周遊能安撫她。
他們待在一起幾乎兩年,但是劉主任從沒覺得他們像情侶。是的,現在的劉主任看著電梯鏡面映照出自己的身影,想起了她曾經對周遊說過的話:
“你下學期就要轉回戶籍所在地高考了,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夠降低謝衍對你的依賴,並且讓她明白,沒有人會永遠陪伴另一個人。當然我並不是說你們兩個早戀,就像心理諮詢師都心知肚明的一點,心理醫生與患者不能在一起,因為他們之間是從屬關係。謝衍如果產生了喜歡的感情,那她喜歡的也只是給她做心理諮詢的職位,而不是你本人。至於周同學你,你在心理諮詢室耗費了如此多時間精力,依舊能保持年紀前叄的優等成績,優秀到別人習以為常,而背後必然是強大的自控能力和時間管理能力。我相信理智如你也能知道現階段什麼最重要。”
那時她特意把周遊叫到走廊談話,周遊一開始微垂著頭,然後慢慢抬眼,一開始也沒看她,先是看牆上掛著的優秀校友照片,這樣的照片掛滿了瀾中的每個教學樓,且沒有重複的。
過了一會兒他才把視線轉過來看向劉主任,那時他多大,十八周歲有沒有,沒有完全張開,五官線條柔和,但是不帶笑意的時候目光清亮銳利,溫柔又冷漠。
劉主任以為他會解釋很多,至少會為自己的行為辯解,但他只是說“我知道了”,之後平靜地告別,平靜地轉學,彷彿忘記了還有人在心理諮詢室等著他,忘記有人在登記簿上簽字時執著地要把自己的名字和他的放到一起。
有人想起,有人忘記,有人不願意想起,有人不願意忘記。
可是這樣完全不對等的兩個人究竟是怎麼走到一起的?過了這麼過年,也不知道謝衍的心理狀況怎麼樣了。
謝衍覺得自己很健康,身體健康又心理健康。既能單抗起自己的行李箱,又能面對疑似控制欲過強的丈夫時面不改色心不跳。
拿完要緊的東西再回錦潤公館,收拾好已經是晚十點了。謝衍依舊自己一個衛生間,洗完澡擦著頭髮出來,周遊已經坐在床邊了。
謝衍說:“你說要和我談談,談吧。”
周遊沉吟了會兒,說:“我們別再吵了。”
“我們吵過嗎?”謝衍反問。
“吵過。”
謝衍笑了一聲:“那能算吵架嗎?吵出什麼結果了?”
“什麼也沒有,但是吵架吵不出結果是常有的事。”
“我覺得有。難道周遊周市長你沒得到想要的?”
周遊看她。
長發半干,謝衍拉開抽屜,摸出一把小刀直接對著周遊那邊飛了過去,說:“你還記得這把刀嗎?”
一點寒芒轉瞬即過,周遊眼也不眨身形不動,小刀須臾間扎進了床頭,他看不出任何害怕的神色,打量了一會兒裝飾華麗繁複的刀柄,看清上面的維語后說:“英吉沙刀,新疆四名刀之一。我不記得,是我送給你的嗎?”
“這是你爸送你的成年禮物,特地拜訪了新疆當地的鑄刀名家,親手打給你的。後來你把它轉送給了我。”
聽到她這麼說,周遊抬手將英吉沙刀拔下來。這種刀太有名了,隨便走進哪家新疆特產店都有賣的,大大小小不一而足,遵循了舊有的形狀但是又有創新,但玻璃櫃檯中的英吉沙刀沒有一把會像這把一樣,美觀的同時又足夠危險。刀鋒微翹,方便扎入人體時在骨縫間穿行,開了刃的刀口鋒利雪亮,入木極深。
周遊欣賞了一會兒,說:“我應該不會主動送給你,是你要的?”
謝衍覺得有趣。很多人其實都看不清自己,要不然就不會有那麼多的事前“自以為”和事後自省。
但是周遊不同。就像他自己說的,現在的他或許不夠了解謝衍,但是絕對了解自己。比如他知道結婚不辦婚禮必然不是他的意願,比如他知道自己不會主動送她刀。
謝衍自己收集的違禁物品已經讓他夠頭疼了,怎麼可能還會主動送她開刃的英吉沙刀。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