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樂無荒 - 64.可是溫柔的人才是記憶中的那個人

周遊當然會知道很多事情,這個謝衍心裡一直有數。可能也是這些年被折騰的,周遊對謝衍的要求越來越低:不涉黃賭毒,晚上按時回家。做到這兩點,周遊基本不管她,但就算他想管也管不了,謝衍不愛聽他說教。周遊又太忙了,很多時候他根本不清楚謝衍在外面幹什麼,而無論是出於極強控制欲的本性,還是工作要求不得不謹慎,他都不會放任謝衍脫離自己的視野。
這種行為,在他失憶后可能會愈演愈烈。他迫切地需要將一切都掌握在手裡,不讓自己行差踏錯,而謝衍這個他同床共枕的“陌生人”,怎麼調查都不為過。
或許在謝衍都沒察覺到的最初,周遊已經把她從裡到外從小學到大學所有的履歷都調查的清清楚楚了。
所以周遊才會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完成了對她從冷漠到親近的過程,中間她的調情或許還起到了可有可無的催化作用。
而謝衍那段時間,關注自己的事情遠甚過關注周遊,關注周遊的身體遠甚於關注他本身,甚至沒有意識到,他現在或許已經想起很多事情了。
她甚至不清楚,周遊知道的事情有沒有超過一個度。會讓她感到隱私被窺探的那個度。
她慢慢折返病房,樂清輝依舊不進去,周遊在裡面陪著外婆,謝衍站在門口看他:“別慪了,進來吧。”
“她又不喜歡我,我幹嘛進去惹彼此不痛快。”樂清輝翻白眼,把手裡的保溫飯盒塞給她。
女人可能永遠對自己的第一個孩子抱有別樣的感情,外婆最愛大女兒,而丈夫家更想要兒子,於是她一直生到第叄胎才讓夫家滿意,但也因此傷到了元氣,此後身體一直不大好,連帶著對小兒子也不喜歡,大女兒有人愛,小兒子有人愛,夾在中間的第二個女兒,缺愛著長大,學會了更偏執地索取愛。
從小敏感且自尊心強的樂清輝察覺到母親對他的不喜,就也疏遠了母親,隔閡越來越大,兩人十幾年來都沒說過幾句話。但是也因此影響到了他的心理,母愛的缺失導致他產生了戀母情結,早年交的女朋友都是比他大且會照顧人的,這些年年紀大了看開了,(主要也是沒幾個比他還大的單身女性了)轉而開始喜歡二十齣頭的小姑娘,但是又和年輕小姑娘們處不好關係,常鬧分手。
看樂清輝還在倔強著不肯進病房,謝衍嘆氣搖頭,自己先開門進去。她心想生那麼多孩子幹什麼呢,為人父母的一顆心勻成好幾份,而孩子得不到的那份愛會影響他們一生。
她忽然就想起聽聽了,因此靠門站了很久,才抬起頭。
病房裡周遊已經勸動了外婆轉院,畢竟家人都在瀾水,她現在行動不便肯定不能一個人待在銀城。她要是喜歡獨居,瀾水房子多著,隨便她住。過去也好請護工,還方便時常過去探望。
謝衍立刻就要聯繫院方,周遊卻說已經和醫院商量過了。
現在已經是飯點,謝衍支起餐桌板,把樂清輝塞給她的大保溫飯盒放到上面,打開一看,嗯,不愧是樂清輝,就準備了她和外婆兩人份的,不過也可能是沒想到周遊會過來,就沒準備他的。
周遊起身說去出去吃,外婆攔他:“可以外賣呀,衍子,你給他點一份。”
謝衍:“他不點外賣。外婆你吃自己的,我這份給他,我早飯吃飽了不餓。”
周遊沒立刻接過筷子,而是看了看菜色,比如糊了鍋的土豆,和炒幹了的青菜葉。謝衍不耐煩:“賣相是不行啦,但是我舅親手做的,他還有自己的菜園子,用料絕對純天然無公害,比外面的飯館子乾淨多了。”
周遊:“……嗯。”
轉院事宜安排妥當,主治醫生給老人查完房,說了句“也好,不孤單”,就刷刷開了轉院證明,下午外婆就轉移到了瀾水市一院。護工當場到位,謝衍就被外婆趕回家了。
和一個相處多年的丈夫吵架是什麼感受,就是上一秒在和他吵,或者下一秒將要和他吵,但是在當下的這一秒,你依舊要思考柴米油鹽和家裡的晾衣架為什麼永遠不夠用。
聽說周遊搬到錦潤公館住時的謝衍就是這反應。
她的十叄套睡衣都還在市區家裡,最近天氣熱,沒有那幾套真絲穿她晚上睡不舒服。
謝衍在車裡看著周遊,周遊也看著謝衍。
周遊退了一步:“我們可以回去拿。”
謝衍:“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這輛車根本裝不下什麼東西。”
周遊:“你不能在冷戰的時候還要求我體貼你。”
“我們什麼時候冷戰了?是你疏遠我。”謝衍發動車子。
被無理取鬧的周遊臉朝向窗外,謝衍繼續:“你有時間把你書房的文件全轉移交接,沒時間帶下我的東西,哪怕是一根魚竿……說起來禁漁期快過了……所以你果然對我太無情了。”
周遊:“前面紅燈。”
謝衍剎車。轉眼看見不遠處的政府大樓,問:“你辦公室在哪?”
周遊給她示意:“二十叄樓。”
謝衍觀察了下:“那麼高?職能部門都搬進去了嗎?”
“沒有。”
“果然是冗官冗員,明明裁掉叄分之一也不會影響行政效率。”
周遊轉過頭看了她一眼,又轉了回去。
不過和謝衍抱有同樣想法的人不少,坐在教育體育局頂層十叄樓的陳文憫也是這麼想的。
作為前瀾中校長,現省教育廳副廳長,陳文憫小几個月前剛來瀾水督查過工作,現在又來了。
資助金貪污+高層腐敗,惡劣影響一環扣一環,今年一年瀾水都別想好過,趙東風書記前幾周剛去省委說明情況,還四處活動,力圖明年進省委的事情不被影響。連陳文憫都被他請過幾次,不過他婉拒了。
眼看著即將放暑假,教育局開始新一輪的忙碌和計劃發放秋季的貧困學生資助金,慎之又慎,這節骨眼教育局局長又被舉報出軌有私生子的作風問題,偏偏原來分管教育局的周遊副市長升為常務副市長,忙到騰不開手,剛接手教育工作的副市長原來是搞扶貧工作的,對教育工作不熟悉,全局上下焦頭爛額,不得已教育廳把陳文憫派了過來,希望對瀾中事務比較了解的他能幫上點忙。
剛過來沒半個月的陳文憫就被文山會海淹沒了。
天天她媽的開會,教字型大小文件列印無數份,辦公室全是筆杆子,專給領導寫文件,明明那麼多人,但是一件事情傳達下去幾天都弄不好,這個說不歸他們科室管,那個說以前沒經手過沒經驗,還有的乾脆裝聾作啞,小領導把事情推給剛入職的小科員做,剛畢業的小年輕哪知道怎麼寫,辦公室加班熬的比陳文憫還晚。
要那麼多公務員幹什麼,裁掉叄分之一都不影響。他按著太陽穴頭疼地想,卻還要打起精神應付面前的人。
國安局來的人,姓謝名晏,自稱晏科長,來教育局調取資料。
這種部門的人有個最大的優點,就是公事公辦,不和你啰嗦,開門見山,東西拿了就走。拉話什麼的幾乎不可能,陳文憫和國安部的人打過交道,知道這類人願意告訴你的才是真話,不願意告訴你的能用無數謊言代替,所以在等待下面科室抱資料上來的時候,他聊的都是一些很場面的話題。
晏科長也是個幹練的人,坐在陳文憫對面腰桿挺得筆直,不怎麼笑,神情很端正。
財審科和結算中心要準備叄年的資助金和大學生貸款明細,還在弄著,其他科室的主任先敲門進來了。
是管全市體衛藝的劉主任,要跟陳文憫彙報工作。她看了眼沙發上的晏科長,陳文憫說:“沒關係,你繼續。”
劉主任就繼續,報告完工作提了一嘴即將組織的本季度全市高中小學心理培訓講座,陳文憫點頭表示沒啥問題了,晏科長忽然插了一句:“我記得瀾中的心理諮詢室是最正規的,心理老師都是正兒八經持證上崗的專業人士。”
陳文憫說:“對,劉主任以前就是瀾中的心理老師。”
晏科長看向劉主任:“恭喜高升了,劉主任。”
劉主任害了聲:“有什麼可恭喜的,現在的教育局局長還是以前瀾中的物理老師呢。以前學生都認識他不認識我。”
陳文憫簽文件:“我們來來去去教了這麼多屆學生,學生也在換老師,最後誰還記得誰呢。”
晏科長笑了笑,說:“陳校長桃李滿天下,恐怕曾經的學生站在您面前,您也不一定能認出來吧。”
說話間有人敲門進來,正是給晏科長遞材料的,晏科長一本本檢查完年度,然後請對方在申請條上簽字,剛把文件抱起來,聽見陳文憫對劉主任感慨道:“這些年學生心理健康是越來越受重視了,好多學校還組織志願者學生幫助心理狀態不好的同學呢,這比不專業的老師的教導更有用。”
劉主任卻說:“瀾中一直都實行的這個方法啊,選志願學生到心理諮詢室服務。我印象最深的是陳副廳你做校長的那一屆,有個女學生因為親眼目睹同學跳樓所以精神失常,每次在心理諮詢室鬧起來只有同年級一個志願男生才能安撫住。”
陳文憫迅速想起:“哦,謝衍?”
“女孩子叫謝衍么,我不記得了。但是男生現在很有名呢,就是周遊周市長。”
晏科長手裡的文件忽然掉在了地上,她彎腰撿起。陳文憫也十分詫異,劉主任卻毫無知覺地繼續說:“真是特別溫柔的男生吶,女孩子把心理諮詢室的彩圖撕的滿地都是他也不生氣,打掃完衛生還會哄女孩子說,‘你沒有錯,你只是生病了’。”
她只是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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