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延河縣可能連瓶旺仔牛奶都是汪仔牛奶,但好歹蔬菜做不了假。周遊他們來的是一家當地菜館,店主以前在縣政府大院前面開店開了幾十年,拆遷后搬到這裡,依舊是物美價廉童叟無欺。
店員從消毒櫃里拿出碗筷給他們,謝衍上手一摸還挺燙,周遊用熱水燙了燙筷子,對面的武筱梅害羞低頭說:“我今天出門的急,只塗了個防晒,沒想到要見周市長,妝都沒化,不好意思啊,讓你們見笑了。”
武小姐的素顏妝屬實精妙,口紅也是淺淺的豆沙色,一眼看過去只覺得此女如夏日蜜桃汽水般清新可人。
只可惜她面前的周市長,從小學畫學攝影,深諳人體骨骼分佈和光影變化規律,別說能否精準分辨出一個女生化沒化妝,謝衍的口紅色號都是他幫忙挑的。
周遊通常會尊重別人這一類無傷大雅的小小心思,所以只是溫和地笑笑,不置可否,端杯喝茶。
謝衍也只是誇獎說:“你今天的氣色很好啊!”
桌上叄人都不社恐,聊起天也不冷場,中途周遊查看了手機,發現電不夠下午開視頻會議的,就問謝衍車上有沒有多餘的充電器。謝衍說有,在副駕前面的儲物箱。周遊拿了謝衍的車鑰匙,就出去找車了。
儲物箱里東西倒是整齊,最上方放著一包口罩,還有一個迷你醫藥箱,周遊很快翻到了充電器,拿出來時卻把一個小物事帶了出來,沉甸甸地砸在了周遊大腿上。
周遊一眼看出這是合起的刀具。兩隻刀柄合金質地,上面都打著孔,暗紋十分精細。
他手腕一翻,甩開刀刃,心想這麼精緻的刀只做觀賞用確實可惜……
眼前一點迅疾的寒芒,刀刃繞過手指一圈,鋪面而來的是冷兵器特有的寒氣。
雙開刃,兩邊各加了一條放血槽。
蝴蝶刀。
周遊再進來時,武筱梅去衛生間了,謝衍正在盛湯,周遊在她身邊坐下,把一個東西放到她面前。
“這是你從哪裡弄到的?”
謝衍一看,有點不高興:“你拿我的刀幹什麼?”
周遊壓低聲音,語氣卻非常重:“這是管制刀具!而且在上面加了放血槽,殺性太重,你不該留著。告訴我你是從哪弄到的。”
謝衍半笑不笑:“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她想拿起蝴蝶刀,手卻被周遊按住了。
兩個人就這麼對視著。
謝衍有一些比較邊緣的愛好。
比如說,喜歡玩刀。越危險鋒利的越喜歡,周遊手裡這把蝴蝶刀是她平日沒事把玩的,開雙刃,妥妥的過不了安檢。再加上那兩條放血槽,可能還會被請去局子。
“那天晚上你手受傷,到底是釣魚線划的,還是玩蝴蝶刀割的?”周遊忽然問。
“那天是你收拾的陽台,有沒有蝴蝶刀你不知道?”
“但是我到家的時候,你的手已經受傷了。”
“所以你覺得我騙你了?”
見周遊不語,謝衍心裡彷彿沉了一塊,很不舒服,“為什麼你總是對我這麼苛刻,難道你的道德底線就很高嗎?”她尖銳地逼問。
回答不了的問題就反問丟回來,謝衍的話術向來如此。周遊不想和她吵架,也不想聽她含混其詞,可是他的妻子性格反覆且陰晴不定,他很難開誠布公地和她談一談。
就在這時,後面傳來開門聲,是武筱梅從衛生間走了出來,謝衍直接將蝴蝶刀塞進了釣魚馬甲,這一次周遊沒有攔她。
午飯的後半場有點沉悶,武筱梅對剛才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自顧自活躍氣氛,但是面前兩人可能是累了,情緒都不是太高。飯後謝衍送周遊回縣政府,武筱梅坐在後座,忽然感到一陣坐立不安。
如果朱聯璧秘書在的話,回憶起回瀾水的那一天,或許會和她感同身受。但武筱梅作為人妻少婦,隱約察覺到這對夫妻可能吵架了。
謝衍放下周遊就要走,周遊說晚上回家,她嗯了一聲,就開車了。武筱梅看著縣政府消失在視野里,才轉過頭說:“小衍姐,你和周市長吵架了?”
謝衍心說你在男的面前那麼嬌羞可人在女的面前怎麼這麼直來直去呢?
“生活瑣事。”她說。
武筱梅嘆氣,“你倆脾氣都那麼好,怎麼還會吵架呢?”
因為所謂婚姻,本質就是互相忍耐與妥協啊。
她為了周遊的事業不斷妥協,放棄自己的人生,而周遊要不斷忍耐她的忽視、乖張、與神經質。
謝衍到家后就把愛刀收了起來。樓下的零食屋和樓上的主卧衛生間是她的獨有空間,她喜歡在裡面藏些奇奇怪怪的小東西。
中午吵到一半的架對周遊有沒有影響不知道,但對謝衍的影響很小。
她已經習慣了。
她和周遊是從生活習慣到處事理念都完全不同的人。風牛馬不相及的兩個人湊成一對夫妻,這些年間可謂是一路摩擦著稜角走過來。
但在她終於習慣一成不變的死水生活后,周遊失憶了。
感覺一下子回到了領證那會兒,周遊什麼都要管,謝衍就不讓他管。後來周遊學會了退讓和尊重,現在的周遊又來刺激她了。
謝衍喝口菊花茶,發現自己居然還能保持心境平和。
落地窗前的黃昏總會讓人想起往事。
一開始喜歡刀具是出於喜歡亮晶晶飾品的本性,刀刃的清冷白光真的很美。那時家裡還很富裕,只要想要,父母都會買給她,後來人生巨變世態炎涼,她逐漸沉迷刀劍鋒利冰冷的本性,去念大學時也悄悄在行李箱里塞了一把,時刻隨身攜帶。
再之後,也是這麼暗淡的黃昏,兼職回校的謝衍在服裝學院前面那條路燈失修的小路上被混混堵住,她就用開了刃的蝴蝶刀把混混捅了對穿,慌不擇路地跑了。
一路瞎跑,卻被人攔了下來。
周遊抓著她的胳膊,看著她胸前和手上的血,嚴肅地問發生什麼事了。
那是自二人尷尬的一夜情后,第一次見面。
她結結巴巴的不敢說話,周遊身後傳來一群腳步聲,是學生會的成員們,謝衍剛想拔腿就跑,周遊忽然一把摟住她,他抱的很嚴實,幾乎把她整個人裹進懷裡。別人頂多能看見謝衍的發頂。
謝衍聽見周遊平靜地對那些人說:“我女朋友過來看我,你們先回去吧。”
在所有人走後,周遊拉著她坐到長椅上,給她擦乾淨手上的血跡,握著她的手,繼續問她發生了什麼。
手心乾燥溫暖,他輕聲細語,那麼溫柔。
謝衍就說了。她不敢報警,因為自己持有的就是管制刀具,驗傷肯定會驗出來,也不知道自己屬不屬於防衛過度。
周遊聽完以後讓她把沾血的外套脫下來,把她送到宿舍樓下,說這件事他來處理,讓她今晚好好休息,不要擔心。
謝衍問:“真的不會有事嗎?那個人就倒在那裡……”
周遊那時就看著她笑,又乾淨又溫柔的,摸著她頭髮說:“沒事的,有我在。”
她被這樣的笑容撫慰到,晚上只失眠了一會兒就睡著了。第二天起來毫無風聲,沒人聽說服裝學院前面小路發生了什麼,謝衍悄悄去現場看,路面乾淨,她丟在小路上的蝴蝶刀也不知去向。
而周遊此時剛上高架,開完會後他就坐在辦公室,可直到朱沉璧秘書提醒他才發現手邊那幾份文件還沒批複。朱沉璧秘書察言觀色,旁敲側擊問周市長中午是不是沒休息好,周遊說他很好。
其實他一直都在生氣。但是他生氣的不是謝衍私自攜帶管制刀具,而是她帶著管制刀具卻沒有告訴他。
他花了半個下午才意識到自己在意的到底是什麼。
謝衍可以乖張,不懂事,可以胡鬧,不安分,但是一定得在自己知曉的範圍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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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聯璧,周市長原秘書,腸胃炎住院了
朱沉璧,周市長現秘書,頂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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